专访全国政协常委林毅夫：迎接新一轮产业革命，“投资于人”至关重要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2024年国内生产总值达到134.9万亿元，增长５％，增速居世界主要经济体前列。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5.1%。 报告提出，今年居民收入增长要和经济增长同步。要以消费提振畅通经济循环，以消费升级引领产业升级。推动更多资金资源“投资于人”、服务于民生，支持扩大就业、促进居民增收减负、加强消费激励。

▲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林毅夫

3月7日晚，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常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林毅夫围绕今年的经济热点问题，接受包括红星新闻在内的数家媒体记者的专访。在采访中，他谈到，“投资于人”对于迎接新一轮产业革命至关重要。他认为，设置“民营企业局”等于给民营企业一个“婆家”。

林毅夫特别回应红星新闻记者关于居民增收和消费的问题。他说，只有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收入增长才是有源之水。

谈居民增收

只有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

收入增长才是有源之水

林毅夫在谈及促进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问题时表示，2024年的经济增长是5%，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是5.1%，已实现居民收入增长高于经济增长的目标。这与我们国家的发展理念是高度相关的。要提高居民收入，最重要的是不断提高生产力水平。因为只有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收入增长才是有源之水。

谈到如何提高居民收入，林毅夫认为，提高居民收入最重要的是要不断提高生产力水平。生产力水平要不断提高，就必须不断进行技术创新，产业升级，让新质生产力不断释放。一方面要抓住新一轮科技变革带来的机遇，发展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一方面要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技术，包括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新质生产力不断释放，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收入水平不断提高就是有源之水，能实现充分就业。

“人一生要面对各种风险和挑战。”林毅夫说，这种情况下，政府要在二次分配上扮演重要角色，要提高教育水平，让劳动者有能力充分就业。如果这些都做好，再加上第三次分配，鼓励在经济发展中靠技术创新或产业升级机遇聚集财富的企业家关注整个社会美好发展，助力公益事业。这样居民收入水平会不断提高，收入分配会越来越好。

▲3月8日，江苏南通各大商场推出大量优惠活动 据视觉中国

谈投资和消费

只要信心恢复了

企业家就敢投资，家庭就敢消费

投资和消费哪个更能拉动经济？林毅夫表示，从长期来讲，提高收入水平一定要靠投资。长期收入水平提高，需要生产力水平提高，生产力水平提高要让现有产业技术不断创新，新的附加值更高的产业不断涌现，新质生产力不断释放。无论现有产业不断创新，还是实现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都需要投资。比如新兴产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是靠大量研发投入，技术取得突破以后，扩大产能，形成新的生产能力。

“从长期来讲，要依靠投资，经济才能可持续发展，收入水平才能不断提高。”林毅夫介绍，2008年自己到世界银行担任首席经济学家、高级副行长，研究二战以来经济增长，将近200个国家中只有13个国家取得3%或更高的经济增长速度，持续25年或更长时间的快速发展。这13个国家与其他国家相比，有一个共同特性是储蓄率高、投资率高。这证明，要取得长期持续发展，收入水平不断提高，投资至关重要。

林毅夫解释，在短期，经济会有周期波动，当经济发生下滑，一定会有过剩产能，出现需求不足。这种状况下要支持消费，让过剩产能得到更多消化。短期来讲，尤其作为逆周期调节，采取一些支持消费举措是必要的。比如，去年实施的家电“以旧换新”，就是促进消费的一种方式。一些家电产业出现产能过剩，但这个产业长期是看好的，这种情况下家电“以旧换新”，给消费者一定补贴，会增加消费，帮助企业发展。

林毅夫说，从长期来讲，还是要毫不动摇地以投资作为拉动。投资提高生产力水平后，收入水平会提高，消费需求会增加。不管是消费需求还是投资需求都是内需，内需比较旺盛，经济就能维持一个比较稳定的增长。

林毅夫表示，去年经济增长是5%，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实际增长是5.1%。但为什么会出现内需疲软，有相当大原因是大家不敢消费。最明显表现就是消费增加很少，储蓄增加很多。去年9月中央出台一系列政策，对恢复人们的信心至关重要。“只要信心恢复了，企业家就敢投资，家庭就敢消费。2025年只要不出现一些‘黑天鹅事件’等，我们有信心达到5%的增长目标，可以在‘十四五’有一个圆满收官。”

▲中国通用型AI Agent产品Manus一夜爆火 据视觉中国

谈“投资于人”

实现劳动力质的提升

对迎接新一轮产业革命至关重要

“投资于人”是今年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的新表述。对此，林毅夫表示，我国的发展理念、制度安排都是以人民为中心，“投资于人”能够提高人的能力，让人得到更好发挥，参与国家社会发展。“投资于人”能提升人的境界，让人们实现更高层次美好生活的追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策。

林毅夫认为，当前因为人口老龄化，劳动力供给放缓甚至减少。但是经济发展不仅在于劳动力数量，还在于有效劳动数量。“投资于人”就是相当大程度提高人的教育水平、健康程度，扩大有效劳动。过去经济发展依靠劳动力量的增加，现在要实现劳动力质的提升，这会带来一个新红利。这对迎接新一轮产业革命、科技发展以及新质生产力释放至关重要。

谈到“十五五”规划，林毅夫表示，重要的是让新质生产力不断释放，迎接第四次工业革命，许多新兴产业、未来产业包括人工智能、云计算、量子计算、人形机器人等都有很大发展空间。新质生产力发展不仅表现在新兴产业上，还表现在传统产业上，用数字化、绿色化、智能化提升传统产业，会产生很多投资，有很大市场需求和发展空间。

谈民营企业发展

设置“民营企业局”

给民营企业一个“婆家”

日前，一些地方设置民营企业局。林毅夫对此表示，国家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一直没有改变。

林毅夫说，去年以来，一系列政策对恢复民营经济信心有很大帮助。尤其今年正在制定的《民营经济促进法》。国家发改委设置“民营企业局”，一些省份也设置“民营企业局”。这些机构等于给民营企业一个“婆家”，会给民营企业发展带来更好政策环境。现在有一个专门负责支持民营企业的政府部门，去了解、分析民营企业家反映的需求。这会给民营企业发展带来更好的政策环境。

▲3月4日，中国新能源车亮相世界移动通信大会 据视觉中国

谈新能源汽车

从追赶到领跑

打了一个“翻身仗”

谈到新能源汽车的逆势增长，林毅夫表示，国外之所以对中国新能源汽车停留在“价低量大”的认识上，跟发展阶段有关。早期，我国发展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用劳动力多、劳动力便宜取胜。但现在早不一样了。

林毅夫说，在新的发展阶段，我们随着资本的积累，进入到资本、技术更密集阶段，很多产业走到世界前沿，比如家电产业等。在汽车产业方面，目前从追赶变成领先，有自己的技术和设计，靠更好的功能和产品体验扩张市场。新能源汽车打了一个非常好的“翻身仗”，在很短时间从追赶变成领跑。人工智能领域也是，去年还在追赶，今年在有些地方也已领跑了。

谈到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对教育带来的改变，林毅夫表示，近年来我国能抓住人工智能发展机遇，主要得益于国内在科学技术、工程、数学方面，每年培养600万毕业生。在这些领域培养要继续加强。

林毅夫说，人工智能的发展使得人们从传统的、低效率的、重复性的工作中释放出来。释放后要推动新的知识发展，就必须要求人们要有思考能力，创新能力，教育上要更加强调人的创新能力。

红星新闻首席记者 吴阳 北京报道

编辑 郭庄 责编 魏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