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心理科普博主王瑞:当代女性可跳出压力学会“课题分离”
“你不必是一朵花,你可以是豌豆颠,可以是折耳根……祝你自然生长,无需定义。”今年3·8国际妇女节前夕,这样一则街头广告登顶社交平台热搜,映照着社会观念的变迁。
女性背负的多重期待,体现在成长发展、经济状况、婚姻家庭等方方面面。追求“完美”的过程中,常常伴随着压力与自我怀疑。“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所期待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就连这些问题,有时都很难听到内心的声音。
2014年,还在美国读心理咨询专业的王瑞,成为中文问答社区心理学领域的早期答主,她创立的科普类自媒体“安慰记心理”,至今已在多个平台拥有数十万名粉丝。在从事专业心理咨询和心理学科普的十年间,她听过太多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袒露自己的压力、矛盾与彷徨无措。
这个妇女节,王瑞接受了南都、N视频记者的专访。她谈到,“良好的生活状态”,更多地是基于主观感知,没有绝对正确的标准,但有一种可以参考的状态是“自洽”——并非一味顺应外界的期待,只要你自己各方面的核心观念,能够形成一个完整的、可以自我解释的整体,就是很好的。
王瑞。受访者供图
【对话王瑞】
“女性的彷徨,可能源于内化了他人的声音”
南都:根据你们收到的求助与反馈,当今女性面临的压力、焦虑等心理问题,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对此,你有哪些值得分享的建议?
王瑞:最近的来访,可能比较集中的是“独立性”方面的诉求,就是女性自身想独立,但是由于处在社会或者原生家庭的压力之下,在实现这种可能性上存在困难,希望寻求帮助。
我的建议是,首先要分清楚,哪些是你自己的需求,哪些是外界的需求,把前者“提纯”出来。不是说一定要完全按照你自己的需求去做,但是这个“分清楚”的过程,对于一个女性安排自己未来的生活是重要的第一步。
可以在一张纸上,把你目前受到的压力以及它们的来源都写清楚。每当我和来访者做这件事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她们写着写着会意识到,如果没有外界这些声音的话,这些压力跟自己是没关系的,因为她们自身并没有这种强烈的需求。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多人的压力状态就会缓解很多。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课题分离”,就是“不要去思考不是你的问题”。接下来,她们不需要再强迫自己去“产生”某种意愿,而是可以去关注,如何在自己的意愿和身边人的意愿之间达成一致。
南都:心理学强调主观感知,很多时候只要自己觉得舒服,那就没问题。但是我们也会发现,谈及对自己的期待时,一部分女性处于彷徨和犹疑之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舒服,说不清是否希望保持还是改变某种生活状态。对于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王瑞:我觉得这可能与心理学所说的内化(internalization)有关。如果一个女性被频繁地告诉“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哪怕这些是她原本不认同的、甚至是抵触的,也有可能会把它们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比如在有的家庭中,父母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按某种顺序吃,小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面,本身可能对这种严格的规矩非常反感,不想去遵守,可是没办法,因为吃饭这件事情一天要发生三次。她的内心可能非常想逃离这个家庭,改变这种刻板的生活方式,但是当她真正独立生活之后,却发现自己如果不按这种方式去做,就不舒服了。尽管父母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内化了这些标准。如果这个人谈恋爱了,伴侣不这么做,她也会不舒服。
每个人的心理机制不一样,我们内化了多少外界的信息,这个比例可能会有个体差异。
比如过去我们常听到的一句话——“30岁不结婚就是大龄剩女”,不同女性对这句话的内化程度不一样。有些人内化得特别多,那她在临近30岁时遇到合适的人肯定会希望赶紧结婚,就算遇到的人没那么合适,也可能会为了“不成为大龄剩女”而结婚。
有些人内化的比例没有那么多,比如只内化了50%,那就会变得非常尴尬。一方面,她没有进入婚姻的强烈意愿,但与此同时,依然受到社会规训的影响,对于自己30岁之后没有结婚的状态又是非常不舒服的,她就会处在一种持续的矛盾和“左右横跳”的状态里面。这样的例子,我听过太多了。
南都:如果一个女性陷入了这种状态,应该怎么走出来?这些被内化的“他人的声音”,应该被清除掉吗?
王瑞:这个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由度的地方,没有绝对正确的标准。有一种可以参考的状态就是我们常说的“自洽”——你自己各方面的核心观念,是不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可以自我解释的整体。
有些人自洽的方式可以是:我就是一个叛逆的人,我就是在做着和社会的期待、父母的期待都不相符的事情,但我也不再渴求他们的认可。这是一种自洽。
还有一种自洽是:社会的意见、父母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这个认可,因此我做出了妥协和让步,而我明确知道这是我在权衡之下做出的选择。那我也是自洽的。
总之,不是说你一定要坚持自己、抵抗外界的影响,也不是说你就要完全顺应外界的标准、没有保持个性的部分。你只需要在这些因素当中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比例。
“悦纳自己的人格特质,依然葆有改变的机会”
南都:社交网络时代,人格心理学似乎成为了一种显学,经常能看到一些网友自己给自己“确诊为INFP”“确诊为回避型依恋”等,热衷于使用心理学专业术语去进行自我分析。你怎么评价这种现象?
王瑞:这里面可能还要稍微做一下区分。如果是“回避型人格”这种,可能是给自己或者认识的人贴了一个有病理性色彩的标签。但是像MBTI人格分类,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社交标签,大家并没有把它作为一个“有问题”的事情去对待。
先说所谓的有病理性的标签,比如焦虑型人格、回避型人格,还有前段时间也非常火的NPD(自恋型人格),还有BPD(边缘型人格)等,这类标签的“流行”,肯定是利弊都有。
好的方面是,大家在生活中更多地用到了心理学专业词汇,就意味着这个部分是被重视的,大家对这些人格的表现,以及它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有一定共识的。
但弊端是,普通人比较容易对号入座。其实在心理诊断上或者精神科的诊断上,它是有很多考量方式的,包括心理的指标、生理上的测量等。心理指标也包括很多不同的指标,不是说你符合单一指标就能“确诊”。
像NPD,这种人格的典型特征是共情能力比较差,不能真正地去理解别人。如果只用这样一条标准去评判的话,你可能会误以为生活中有挺多NPD的,或者会觉得“啊?那我也是”。所以说,标签确实易于理解和传播,但是这里边也会有失真,可能存在过度地将某一两个特点泛化到所有人身上的问题。
再说到MBTI,心理学圈子里有人会觉得它不够科学,比较排斥,但我有时候会把它的实用性“扩大”。
如果我的来访者提到自己是某种MBTI类型,我可能会说,你可以不必在意自己是哪4个字母,而是把它全部的16个字母都体验一下,作为了解自己的一种方式。比如,第一个字母是 I(内向)或者E(外向),不如就看看你自己I的时候什么样,E的时候什么样,在哪个字母下更容易遇到困难,接下来可以有针对性地寻找你的应对方式。
南都:你在《二次成长》这本著作中,还有一个观点让我印象深刻,就是你提到,已经定型的人格依然有机会重塑。
王瑞:首先应该说,这个改变确实是有难度的,因为我们自己基因型决定的先天特质、童年时期父母和自己的互动方式等,每个人都有差异性。但是,人格的改变并非不可实现的。我现在觉得,人格这个部分的改变,更像是你在自己的人格范围里面能够实现的状态调整。
拿我自己来说,我天生就有一些焦虑的特质。当我们在讨论这种人格的改变时,并不是说我可以从一个对什么都容易焦虑的人,变成一个对什么都特别淡定、完全不焦虑的人。我现在更倡导的一种改变是,你不断地去发现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意识到,你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和你的人格相处,让你的人格进化为更成熟、更完整的状态。
我现在非常非常喜欢自己焦虑的这个部分。我重新认识了它,我觉得焦虑其实就是意味着,一个人对未知和不确定性的敏感度更强一些。如果我们能读懂这些信号,并掌握排解和应对这些信号的方式的话,那焦虑也就代表着灵敏。
所以,我目前对于人格重塑的建议是,首先要澄清你对人格的误解,要真正地去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下一步,你还要知道,自己在不同情况下容易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以及你可以怎样去应对,最终达到一个更完整的人格的状态。
南都:假如有人真的不喜欢自己的人格分型,一定要往另一个方向变的话,也是可能的吗?
王瑞:如果用减肥来类比,这就好像在说,一个易胖体质的人可能一直很瘦吗?当然是有可能的,只是你要更多地去克服你原本的体质,实现另外一种结果。
就像我和我的合伙人,我是焦虑型人格,她完全不是。我们都会遇到容易引起焦虑的事情,但同样的事情带给我们的情感反应,甚至生理指标上的反应,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个是人格具有稳定性的部分。
但作为焦虑型人格,也不意味着这事儿我就干不了、我就一定会搞砸。我可以通过学习,实现冷静处理。这是我所说的人格可以改变的部分。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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