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打工人版“聊斋”,会是下一部《周处除三害》吗?
这部电影有点意思……
去年年初,电影《周处除三害》,陈桂林怒杀邪教狂徒的画面,很多观众还记忆犹新。
一年过去,最近又有一部电影给人“有点意思”的感觉,这就是近日上映的恐怖喜剧电影《诡才之道》,目前7.8分的豆瓣评分也是近12年来,评分最高的华语恐怖片。
有意思的是,《周处除三害》和《诡才之道》的监制都有李烈。难怪有媒体如此介绍:《周处除三害》监制新片,够猛!
壹
喜剧和恐怖,天然相悖,但有才的人,偏偏能将二者缝合。
在《诡才之道》里,有宗师级厉鬼、传说级红衣小女孩、驻扎公园的厕所鬼、红包鬼,搭夜车的孤魂野鬼,以及彷徨无依的新鬼等等。
不同的鬼面临不同的窘境,他们并不比活人好多少。其中最惨的是主角,一名菜鸟鬼、废柴鬼,连名字都没有,被称作“同学”。
唯一能证明她生前价值的物件丢失了——就像《寻梦环游记》的核心设定,一俟亲人忘了你,你连鬼都没得做——“同学”即将在30天后消失,迫于无奈,她去参加鬼界选拔,只有成为厉鬼,获得签证,才能“活”下去。
这个选拔比赛,就像昔日快男超女的海选现场。选手依次登场,介绍来历和特长,尤其是要讲述你的吓人构思。台下有成名已久的厉鬼和鬼界经纪人,随时会招揽你加入他们。
可怜的“同学”死得不够传奇,亦无一技之长,只会平平无奇地伸臂翻白眼,垂头丧气地说:“好恨啊……”
没有鬼看得起她。除了陈柏霖饰演的鬼界经纪人。
经纪人为过气鬼后凯萨琳(饰演此角色的张榕容曾在《妖猫传》中饰演杨贵妃)服务。他们为了应对新晋鬼后——网红女鬼洁西卡的竞争和打压,不得不试图通过培训“同学”,打造新的都市怪谈,以创造奇迹。
所谓都市怪谈,其实就是鬼团队合力打造的一场表演秀。
比如墙上突然冒出的几十张遗照,是一群鬼偷偷贴上去的;瞬间移动,是鬼趁人不注意矫健地腾挪到你面前;打不开的卧室门,是鬼在门后拼命拽着门把手……
废柴“同学”尝试做车祸鬼,搞鬼压床,皆失败了。生死关头,在团队的助力下,她终于创造了自己的传奇:手机诅咒加学生装女鬼跳楼,吓坏了一对情侣,从而在鬼界一炮而红。
但更严峻的问题还在后面,她要面对自己的过去、心结和创伤,这决定了她是否有勇气登上最终的鬼后PK大舞台。
本片最大的喜剧感,来自将冥界与娱乐圈,划上了一个莫名其妙又毫不违和的等号。
鬼海选便是选秀节目;鬼周刊便是娱乐周刊;金鬼奖便是影视颁奖礼;名鬼会客室便是明星访谈综艺;鬼后,自然就是影后;而主角“同学”,则像周星驰导演的《喜剧之王》里的跑龙套者尹天仇。
只不过尹天仇是主动寻求表演机会,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也要演一个没有报酬的卧底角色;而“同学”却是被动地进入这一行,鬼界不允许她平庸无能地“苟”着,要么做厉鬼,要么彻底消失。
结构上制造了喜剧,情节上也消解掉了所有常规的scare jump(恐怖类作品常用手法:突然闪现的恐怖画面和声音等),并将之转化为笑料。
比如深夜公路,女鬼拦出租车,结果由于鬼现身的时机不对,竟被出租车撞倒在地,拖行数百米。此外,像旅馆惊魂、网络诅咒、神秘来电等几乎所有的恐怖场景,都变成了喜剧的肥料。
所以《诡才之道》从本质来说,更靠近喜剧。当然,好的喜剧,底色都是悲剧。该片即是如此,它以鬼作为一种媒介,来映射活人社会的种种悲哀与痛苦,从而发自内心地认同片尾鬼后所说的那句台词:
“做鬼怎么比做人还累啊!”
贰
《诡才之道》里的鬼着实普通。
他们没有超能力,会被车撞,会流血,会被门挡住,不能飞、不能穿墙、没有法术,比起活人,最大的优势就是隐身,以及无法被物理伤害杀死,譬如跳楼之后,不久便能复原。
没有超能力的鬼,和人有什么两样?
当观众进入这个鬼的世界,翻开表面的喜剧、惊吓与热烈的狂欢,往内里窥望,会大吃一惊:
人间便是冥界,世间何必有鬼!
人受困于各种竞争机制,从学业到工作,从学校到社会,不断参与选拔,寻求生存良机,绩效或KPI是压在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鬼,亦是如此。
纵使是成名鬼后,私下也要苦练筋骨,后仰折腰数百次,忍受非人的折磨才能淬炼出属于自己的怪谈传奇;纵使是杰出新鬼,也免不了被上司压榨、窃取劳动成果,贬低为一种劳动工具;而那些黔驴技穷的鬼们,稍稍落伍于时代,就会被残酷地淘汰,沦为虚无的零。
电影看似是一个搞笑鬼故事,实则是一个残酷的人类生存寓言,一个打工人版“聊斋志异”。
除了内卷、绩效、竞争、社畜这些冰冷的概念,电影还映射了其他命题。
比如性别议题:男鬼天然不受欢迎,即使你生前是流行偶像,即使你生就一副好皮囊,到了鬼界,也免不了魂飞魄散,为何?
因为女鬼,显而易见,吓人的天赋远胜于男人。
这又是为何?电影止步于此。但我们不妨深思,为什么有名的鬼,如贞子、伽椰子、楚人美等多为女性?因为她们生前所受的压迫、委屈与残害,远胜男性,死后带来的恐怖报复,自然更为惨烈。
又比如社会议题:部分网民对流量,近乎病态地关注与追逐,甚至不惜造假、冒险、赌上一切。
影片高潮戏正是两幕流量争夺战的交织:
一个是活人网红,组团到鬼屋,主动触发诅咒,以此来博取网络流量,最终车祸惨死;一个是阴间狂欢,两界鬼后班底在直播镜头前,没有底线地抢占焦点,导致两败俱伤。
流量是剑,可以屠龙夺宝,也可以用来自戕。
当然,影片最核心的命题,并非折射出这些人间怪状,而是延续了我国台湾地区近几年几部热门电影的惯性:无论什么人,都值得“被看见”。
阮经天主演的《周处除三害》,主角陈桂林虽是通缉犯,但为了被世人、被媒体、被世界看见,他决定除掉更为穷凶极恶的两大罪犯。
许光汉主演的《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他饰演的直男警察被一个冤鬼缠上,被迫缔结冥婚,而那名冤鬼毛毛,最大的遗憾不过是自己的情感能够被父亲看见、被世界承认。
巧合的是,这两部电影同《诡才之道》的女主演,都是王净。
本片里的她,是平庸的学生、女儿,而姐姐却满柜子奖杯奖状。在父亲督促下,她渴望出人头地,但做什么都不成功,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只有父亲手绘的一张假奖状,上书:努力奖。
地震来袭,她捧着自己的“努力奖”,被满柜子奖杯砸死;死后,又到处被嘲笑、被嫌弃、被视作一无是处的废物。做人做鬼有什么两样?而可怜的边缘的她,最大的愿望只是想被父亲、被这个残酷的内卷的世界看见而已。
就这么点愿望,她也得不顾一切地跳楼,把自己刺得血肉模糊,才终于实现。
而想要“被看见”,就揭示出了当下年轻人最为焦虑的一面:存在危机。鲜有影片像《诡才之道》这样,如此深刻又动人地为我们展示了这一危机。
叁
简单梳理,可以发现,我国台湾地区的鬼片已经进化到较高阶段,不单单是寻求吓人的恐怖体验,而是变成一个成熟的电影类型:将鬼作为一种方法,去探讨科幻命题、同性情感、内卷时代等话题。
台湾地区的恐怖片发展史,最早可追溯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如讲述被侮辱的女孩,化作厉鬼复仇的《恶夜惊魂》和《中国怪谈》等。
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电影人物当属“恐怖大师”姚凤磐。他以取材于“聊斋”的影片《秋灯夜雨》震惊影坛。片中黑发白衣、面容惨白、眼窝深陷的女鬼,是诸多人的童年阴影。后又连续推出《寒夜青灯》《蓝桥月冷》《鬼嫁》等十余部恐怖片。直到1980年代,他才逐渐淡出影坛。
1990年代,电视综艺开始盛行。灵异成了热门话题。台湾地区顺势推出《鬼话连篇》栏目板块,诸如梁朝伟、曾志伟等明星都曾在节目上分享过一些灵异事件。该节目受众甚广,一度引来各种跟风者,后续又诞生《黑色星期五》《穿梭阴阳界》等灵异节目。
但真正奠定该地区恐怖片声名的影片,是2002年陈国富导演,梁家辉、刘若英主演的《双瞳》。该片巧用五层地狱、道教修仙等古代概念,桥接了科学原理、侦探破案的现代叙事,打造出了一部华语恐怖片的巅峰之作。
陈思诚导演的《唐人街探案2》的案件:五行杀人以炼丹成仙,或许就借用了这部影片的某些创意。
《双瞳》除了自身意义上的成功,更重要的是,它推翻了“恐怖片必须有鬼”的定律,重构了恐怖片的叙事可能和类型内涵。
恐怖片非但可以没有鬼,可以不追求scare jump,而且还能去探讨更为严肃的人生或社会议题。
此后,这里的恐怖片之路,越走越宽。
改编自闽台民间传说的《虎姑婆》,使用伪记录形式、链接屏幕外观众的《咒》,结合网络直播元素的《女鬼桥》,融入校园霸凌的《粽邪》等各类影片,层出不穷。
还有2019年张震、张钧甯主演的《缉魂》,用“灵魂移植”的科幻概念来探讨永生和家庭伦理。
再到《诡才之道》的大获成功,这些恐怖片一再证明,恐怖片也有市场,恐怖片对现实的描绘和反思,并不弱于其他类型片,恐怖片可以兼容任何题材,它就像那个不起眼的菜鸟“同学”,值得被重新看见。
文/李瑞峰 编辑 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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