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是怎么变得可可爱爱的
承载着中华民族深厚文化底蕴的蛇年春节,即将欢腾而至。
蛇年吉祥灯笼 图据视觉中国
蛇,作为2025乙巳年的主角,早已以其独特的身姿穿梭于历史文化长河。而年过七十的赵雅芝,因在《新白娘子传奇》中饰演白蛇白素贞而广为人知,如今在蛇年春节之际,更受到多个地方卫视春晚的盛情邀约。
白蛇是蛇中的珍稀品种,在自然界中极为罕见。白色在中国文化中有纯洁、高雅、神圣之意,所以与常见的灰、黑蛇相比,白蛇因其更加难得,也因而更易受关注。
人首蛇身形玉饰,春秋,河南博物院藏 图据视觉中国
从一开始到如今,白蛇的形象也经历了从妖邪怪物到至情至性的嬗变,而这一过程长达千百年。
壹
蛇与龙有诸多相似之处,以龙为图腾的华夏族,附带着对蛇也倍加重视。汉代画像砖上,伏羲和女娲这一对创世神仙,便是人首蛇身。
(请横屏观看)山东武梁祠西壁汉代壁画上的伏羲女娲形象
《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西二百里,曰泰冒之山,其阳多金,其阴多铁。浴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其中多藻玉,多白蛇。”可见早在上古时期,白蛇就已经为古代先民所注意。
而汉高祖斩白蛇的故事,甚至进入了正史。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说刘邦做沛县亭长时,送罪犯去骊山修始皇陵墓,走到如今位于河南永城北部的芒砀山时,夜有大蛇挡道,刘邦借着酒意、斩蛇清道。后来就有一名老妪在刘邦斩蛇处夜哭,旁人问缘由,说儿子是白帝之子,化为蛇却被赤帝之子所杀。
芒砀山主峰南麓,汉高祖刘邦斩蛇雕塑 图据 视觉中国
这故事的可信度实在值得怀疑,但从《汉书》《后汉书》到《资治通鉴》,一千年间正史却纷纷沿袭其记载不改。另外《史记》也只说蛇为“白帝子”,没有写蛇是什么颜色,但《后汉书》却明确写着“高祖斩白蛇于此”。之后《元和郡县图志》“汉高祖斩白蛇于此”、《太平寰宇记》“高祖斩白蛇之所”、《舆地广记》“高帝斩白蛇于此”……刘邦所斩之蛇必定为白蛇,也就差不多成了缺省默认的共识。
白蛇也是蛇,而“蛇是一种危险的动物”,这样的认知从上古时期就深入人心:危险一在于其噬咬的致命性,二在于其隐蔽的突然性。
所以虽然在东汉时,王充《论衡·物势》首载以十二动物配十二干支、蛇配巳而名列其中——但对蛇的恐惧依然广泛存在。
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中的蛇首造型。(图据 视觉中国)
这就导致在历代文献典籍中,蛇首先是以威胁的形象出现。比如在魏晋时期的《搜神记》中的《李寄斩蛇》一篇,就是讲述李寄是如何凭借才智杀掉吞噬童女的洞中巨蛇的。
贰
如果说刘邦斩白蛇只相当于开场白,那在唐朝之后,白蛇的存在感就变得渐渐与日俱增起来——虽然仍然是危险的妖孽。
唐传奇《李黄》又名《白蛇记》,讲述陇西人李黄于长安东市邂逅一位绰约多姿、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被其美貌吸引因而随之来到女子居所,共度三日欢乐时光。回家后,李黄却开始精神恍惚、语无伦次,不久后就莫名死亡,尸体化为水,仅剩下头颅。李黄家人寻到白衣女子住所,却发现只是一个空园,附近人称常常见有巨型白蛇在园中的皂荚树下出现。
《李黄》见于《太平广记》一书。
宋代话本《清平山堂话本》中的《西湖三塔记》也如出一辙:临安人奚宣赞在清明游西湖,好心将迷路女孩白卯奴送回家,却在家中见到其母:一名容貌绝美的白衣妇人。白衣妇人一见奚宣赞,就将丈夫杀掉,强留奚取而代之。最后这条白蛇与乌鸡和水獭三妖,一起被得道真人镇压在西湖中的三塔即如今的“三潭印月”之下。
不约而同的是,《水浒传》和《西游记》里都有白蛇——白花蛇——的出场。《水浒传》里的白花蛇杨春,是最先出场的一百零八将之一,因与九纹龙史进结交而引出全书洋洋洒洒的一篇故事。《西游记》里的白花蛇怪则化身白衣秀士,与黑风山的黑熊精为友,结果被孙悟空一棒了却。
游戏《黑神话·悟空》里的白衣秀士形象
明代冯梦龙在以往传奇话本和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写出了《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也成为后世《白蛇传》相关故事第一个完整的文本。冯梦龙将男主由“奚宣赞”更名“许宣”,白娘子的形象也已经开始产生本质性改变:虽然白娘子依然是妖、依然凭借法力兴风作浪、最后也依然被镇压,但白娘子对在西湖因借伞相遇的许宣一往情深。比起以往的蛇妖心怀歹念,白娘子只想与许宣一生一世长相守,身上已经有了人性的温情。
这种形象的转变,跟当时的时代社会背景变迁存在深切关联。明代后期商品经济繁荣,市民阶层的需求日益强烈,以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为代表,文艺作品也需要更多地关注现世、反映人情。于是一直以来阴险恐怖的美女蛇妖,也从噬人魔开始变成爱人妻。
成都博物馆中的白蛇故事皮影(张直 摄)
但冯梦龙只是转变的开路者,真正完成这一转变的,还是清代剧作家方成培改写的《雷峰塔传奇》。
叁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方成培改写成了四卷三十四出的《雷峰塔传奇》:第一卷从《初山》《收青》到《舟遇》《订盟》,第二卷是《端阳》《求草》,第三卷有《谒禅》《水门》,第四卷从《断桥》到《祭塔》收尾。除删除《描真》《药赋》中冗杂的剧情外,更新增了《夜话》《端阳》《求草》《断桥》等经典桥段,令故事大为增色。
冯梦龙故事里,许宣还是贪图美色而招妖。方氏将其改作蛇仙“白云仙姑”在峨眉山修炼,忽动红尘之念,来到临安府遇见许宣风流俊雅,遂有意托付终身。此外,更增加了怀孕、产子、端阳现形、状元祭母等情节。《白蛇传》故事的主线框架至此大致完成,白娘子由“蛇妖”而变为“蛇仙”。
戏曲《白蛇传》中“盗仙草”一节的白素贞形象,突出其英姿飒爽。(刘海韵 摄)
这出戏的戏本,在乾隆南巡时被献上,因此又加上了“御览”的噱头,使得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从此几乎无人不知道《白蛇传》的故事。
到了嘉庆年间,一本署名“玉花堂主人”校订的中篇白话小说《雷峰塔传奇》,更是在开篇称白娘子来自四川成都府。该书第一回《谋生计娇容托弟 思尘界白蛇降凡》写到:“且说四川成都府城西有一座青城山,重冈迭岭,延袤千里……这山另有一洞,名为清风洞,洞中有一白母蛇精,在洞修行……因他修行年久,法术精高,自称白氏,名曰珍娘。究是畜类,未能超成正果。”这也就是后来电视剧插曲《青城山下白素贞》的由来。
成都青城山天师洞
经过昆曲、京戏等多种戏曲的推广,晚清时白娘子美丽多情、法海多管闲事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鲁迅幼年即受此观念熏陶,所以1924年雷峰塔崩坍时才会写《论雷峰塔的倒掉》。而在民国初年出现的《白蛇全传》章回小说,剧本中的“许宣”也变成了如今的“许仙”。
当现代影视媒介兴起,白蛇的故事就以一种跟以往相比空前快速、有效且持久的方式,成为新时代观众的童年记忆。
1992年播出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赵雅芝饰演的白娘子不仅形象深入几代人人心,其形象也净化到妖性趋零,且是集美貌、机智、善良和深情于一身的完美女性。这种形象的塑造,与当代社会向往美好爱情的价值观完美契合,白素贞几乎符合关于理想女性的诸多标准。
《新白娘子传奇》已经伴随一代人的成长记忆一路至今
而白蛇故事本身,也出现了更多的拓展可能。徐克根据李碧华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青蛇》,在保留基本故事框架的同时,又增加了对人性和欲望的更深层次的追问。另外相比于传统戏剧,经过科技加持的戏剧电影,也凭借卓越的视觉效果,将传统戏剧精髓融入现代媒介形式,可谓是对传统的新弘扬。
(请横屏观看)粤剧电影《白蛇传·情》中的水漫金山场景
从汉唐令人胆寒的蛇妖、到明清时期善恶交织的蛇精,再到当下充满人性光辉的蛇仙,白蛇形象在历史演进中的不断演变,除承载着文化印记之外,更是不同时代国人观念变化及情感寄托的深刻体现。
无论未来白蛇的形象如何演变,它目前所承载的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对理想生活的向往以及对正义的坚守等涵义,都将继续以白娘子的角色传承,毕竟《白蛇传》已成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
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剧照
时代的演进会极其深刻地影响时人的思想观念:古人闻之色变的蛇,如今甚至已成为每日伴随的宠物。
而在短视频时代,蛇已经跟老虎一样,越来越以萌宠乖巧的形象出现。对蛇的恐惧,仅仅存在于野外的狭路相逢。上古以来对蛇的排斥,已经越来越趋于淡化。
蛇年玩偶 图据视觉中国
因此如今蛇年春节,主打的除了依旧美艳如花的白娘子之外,就是一个巳巳如意——白蛇的文化涵义之于近现代,一如谐音梗之于当下般流行。
文/启凌 编辑 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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