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他”，还是保护“她”？男性HPV疫苗获批，会“抢”了女性疫苗吗

▲漫画图图据视觉中国

男性HPV疫苗在国内终于获批。1月8日，“默沙东中国”宣布，其四价HPV疫苗（商品名：佳达修）的多项新适应症已获得国家药监局的上市批准，适用于9-26岁男性接种。过去几年引发女性“接种狂潮”的HPV疫苗，开启男性市场。

在近几年，HPV疫苗常被等同于“宫颈癌疫苗”。男性不会患宫颈癌，有接种必要吗？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她”好？

对此，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妇科主任医师赵昀表示，当公众对于HPV感染以及相关疾病的认知达到一定程度，同时HPV疫苗的女性覆盖率达到一定程度后，在疫苗供应量充足的前提下，男性打HPV疫苗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实际上，赵昀更看好的是通过这件事，引起男性以及全社会对于宫颈癌防治的关注和参与，包括疫苗接种和筛查。

男性有必要接种吗？

“打得动”吗？

据默沙东新闻稿，其四价HPV疫苗此次获批的新适应证可适用于9-26岁男性预防因HPV16、18引起的肛门癌，HPV6和11引起的生殖器疣（尖锐湿疣），以及由HPV6、11、16、18引起的肛门上皮内瘤样病变。

▲默沙东发布的消息

据人民网湖南频道报道，1月9日下午，全国首针男性HPV疫苗（境内获批）在湖南开打，使用三剂次免疫接种程序。除湖南外，红星新闻注意到，上海等地也展开了预约。

发表于《柳叶刀-全球健康》上的一项对全球男性HPV感染率的荟萃分析显示，全世界的15岁以上男性中，有31%感染了至少一种生殖器HPV亚型，有21%感染了至少一种高危或致癌HPV亚型，其中最常见的是感染HPV-16（高危）和HPV-6（低危）。这意味着，在全球范围内，男性生殖器HPV感染率甚至高于女性。

疫苗行业资深人士老王（化名）向红星新闻指出，对亚洲男性而言，HPV感染率会低一些，在10%左右。

不过，男性对HPV感染不用过度恐慌。与女性一样，大部分男性HPV感染者都可以凭借自身免疫系统清除掉病毒，感染持续存在的可能性小，癌变的概率比女性更低。

男性不会患宫颈癌，但老王指出，男性HPV感染可能导致阴茎癌以及一系列非生殖器癌症，包括肛门癌、口咽癌、喉癌等，总体发病率虽然不如女性宫颈癌高，但仍不容忽视。综合考虑发病风险和性活跃年龄，老王认为，中国的未成年男性有必要打HPV疫苗，成年男性获益则没有那么高，可以自行考量。

细分人群也值得考量。杭州市富阳区疾控中心专职副书记、主任医师李欢龙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有疫苗对于男性防癌、防疣和防传播很有意义，虽然HPV对男性的危害相对女性还是小很多，但性伙伴多的人、有免疫缺陷的人如艾滋病患者，有必要接种。老王同时提到，男男性行为人群也有必要接种。

▲九价HPV疫苗图据ICphoto

但考虑到四价近千元、九价千余元的价格，以及此前宣传和营销造成的HPV疫苗是“宫颈癌疫苗”的认知，老王和李欢龙都认为，无论是四价还是九价，自费的男性HPV疫苗在中国都很难“打得动”。

有接种意愿的人，还有一部分在犹豫。北京的李先生告诉记者，他之前一直关注男性HPV疫苗，看到获批消息十分高兴，但他更想打上九价疫苗。

此前在国内女性群体中出现的“等九价”的疫苗犹豫，在男性群体中还会出现吗？对此，老王指出，16和18型几乎是男性所有HPV所致癌症的病因，理论上来说二价对于男性防癌已经完全足够。但目前国内疫苗厂商很大程度上出于盈利考虑，申报的男性HPV疫苗都是四价或九价。同女性一样，四价对男性可额外预防生殖器疣（尖锐湿疣），九价则获益更多一些。

男性要一起抢HPV疫苗了？

疫苗“滞销”了么？

四价和九价HPV疫苗在中国目前都是默沙东的独家产品。前两年，“抢九价”的风潮盛行，很多女性加价找黄牛打上HPV疫苗，甚至出现了写作弊程序抢号的案件。

但这种供应形势2024年以来已经开始逆转。一方面，默沙东重视中国市场，产能和供应迅速跟上；另一方面，去年1月起，九价疫苗可以只接种两针了。此外，多地政府的免费疫苗项目铺开，基本上是采购国产二价苗。尽管我国总体的接种率还不高，但在自费市场，目前普遍认为前期需求大量释放，接种量增长步入平台期。

平台期显示在厂家的财报上。默沙东发布去年三季度财报时表示，中国市场需求减少拖累其HPV疫苗销售额同比下降10%。默沙东还曾表示，中国占其HPV疫苗国际销售额的60%-70%。

四价此前在女性市场中就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在“更全”的九价和性价比高的二价的“夹击”下，一开始就不是市场宠儿。因此，李欢龙表示，目前获批的四价，本来就“打不动了”，男性需求量预计也不大，不会造成男性跟女性抢苗。即便是男性九价获批，老王认为也不用担心，一是不会有那么快，二是九价供应量已经大大提高，过了供求关系拐点后，将不会再出现“一苗难求”的局面。

男性HPV疫苗此时获批，确实也到了女性HPV市场的转折点，厂家渴求新的增长点。

据了解，在完成一款疫苗的首次上市后，除了提高已批准的适用人群的接种率，扩大适应症、提高适用人群基数，是厂家通常会选择的市场拓展道路。此前，三款进口HPV疫苗陆续在获批后经历了扩龄过程，而HPV疫苗接种的适宜年龄争议从未停止。这次，在男性市场，默沙东拔得头筹，而国产厂商至今还未有任何九价疫苗上市，适用于男性的相关临床试验还在进行中。

红星新闻注意到，根据中华预防医学会消息，去年12月13日，由中华预防医学会主办、默沙东公益支持的《中国男性人乳头瘤病毒感染与传播预防控制专家倡议》项目启动会在北京召开，出席的包括中华预防医学会会长、两位副会长、一位副秘书长，以及该学会的4个分会或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或主任。

根据消息，中华预防医学会会长李斌在致辞中指出，在关注女性疫苗接种的基础上，应进一步研究性别中立疫苗接种策略（注：即向适龄男孩、女孩同等推广HPV疫苗，不为女孩设立优先级）。专家在讨论中达成共识，提出男性HPV防控不能仅聚焦高危人群，一般人群同样不容忽视。男性女性都应该接种HPV疫苗，降低全人群HPV感染率和相关疾病负担，助力加速消除宫颈癌。

男性接种可以保护女性吗？

是否要跟女性同步免费接种？

仅就保护女性而言，为男性接种疫苗也不无道理。疫苗不仅可以预防受种个体感染，还可以预防受种者传播病原体，这也是公共卫生界鼓励非高危人群去接种流感等疫苗的原因之一，保护家人。

男性虽然不会得宫颈癌，但可以与女性相互传染HPV。在HPV疫苗上，“保护女朋友/妻子”也成为了一种口号。红星新闻看到，不少女性用户在新闻和帖文下@自己的伴侣接种HPV疫苗。

但在群体层面上，需要为了达成“群体免疫”，为男性接种吗？

近年，社会各方一直在推动HPV疫苗纳入我国免疫规划。免疫规划疫苗是指政府免费向公民提供、公民应当按照政府的规定接种的疫苗。男性是否也应该成为HPV疫苗免疫规划的对象？

全球来看，许多高收入国家在完成女性补种疫苗计划后，开始引入男性接种计划。据昆山杜克大学疫苗交付创新研究实验室统计，截至2023年，共有57个国家采取了性别中立的疫苗接种计划。

但世卫组织仍然把预防宫颈癌和女性作为优先目标。其在最新版的HPV疫苗立场文件中推荐，接种HPV疫苗的首要目标人群为性活跃期前的9-14岁女童。女童覆盖率超过80%也可降低男童感染HPV的风险。只有当可行、可负担并且不会分散首要目标人群疫苗接种或有效宫颈癌筛查规划的资源时，才建议为剩余人群，即次要目标人群接种疫苗，包括大于15岁的女性和男男性行为者。

世卫组织这样推荐是出于优先级和经济性的考虑，而当务之急仍然是快速提升女性自身的“防火墙”。

红星新闻注意到，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加速消除宫颈癌行动计划（2023—2030年）》中，对于疫苗接种未提到男性。红星新闻同时了解到，目前国内公共卫生界讨论HPV疫苗纳入我国免疫规划时，一般只针对女孩。据国家卫健委去年10月的数据，HPV疫苗免费接种政策已覆盖全国约40%的适龄女孩。

红星新闻记者 胡伊文 北京报道

编辑张寻 责编 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