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必经路上的救援：西藏定日突发6.8级地震的处置及难点

冬日，震后。一辆挂着“抗震救灾”条幅的卡车，开进西藏日喀则市定日县，格外引人注目——它来自同样曾在冬天遭遇地震的甘肃积石山。

1月7日9时5分，一场6.8级地震导致定日县部分乡镇房屋倒塌、电力中断、道路塌方，造成伤亡，随后各方支援星夜抵达。

定日县地处喜马拉雅山北麓珠峰脚下，是前往珠峰的必经之路。这场救援牵动人心。有专家向南都、N视频记者分析，受灾区域较多的砖、木楼板，结构更脆弱，无论是搜索、破拆和移除瓦砾都有一定难度。为了保护搜救人员的安全，需要为可能倒塌的楼板和墙壁进行加固，以免产生二次意外。

道路抢通、信号有了、供电恢复、物资送抵……一夜过去，救援进展不断传来。西藏蓝天救援队工作人员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在确保所有搜救人员安全的前提下，搜救组会先进行大范围排查，再着重对受困人员展开救助。

1月7日，救援人员在定日县措果乡装运救灾物资。新华社发

震后紧急响应

1月7日9时5分，西藏日喀则市定日县发生6.8级地震，震中位于定日县措果乡。

日喀则居民回忆起地震时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一位居民告诉南都记者，由于地震发生的时间在早上，他是被妈妈叫醒的。睁眼后，发现自家的“房子差点塌了”。当日中午接受采访时他表示，家中房屋为砖房，为了安全，他和母亲准备前往拉萨找亲朋借宿。

震后现场情况。

自然资源部国土卫星遥感应用中心提供的最新遥感影像显示，地处本次震中位置的是定日县措果乡，周边有长所乡、曲洛乡等，人口相对密集。从影像上可以看出，定日县措果湖湖面尚有大部分冰封。

灾情牵动人心。

7日下午，定日县应急管理局工作人员也向南都记者介绍，目前当地部分乡镇房屋倒塌情况严重，应急管理部门已经协同相关部门组织救援，并同步排查当地受灾情况。工作人员表示，现在灾区急需帐篷、棉被、床等应急救灾物资。

南都记者从地震灾区现场回传的画面看到，街道上有大量碎石，救援人员在询问群众受灾情况。倒塌的房屋旁有大量砖头，救援人员将受伤群众送上救护车。

此外，地震还造成定日县部分地区电力中断、道路塌方等。

为此，西藏交通运输厅制定抢险方案，安排力量全力抢修受损交通基础设施。中国铁路青藏集团有限公司对相关区段内的铁路线路、桥梁、隧道等展开全面排查。受地震影响短暂停运的拉日铁路相关区段于7日14时53分恢复运行。国家电网也第一时间派出应急抢险人员和保电车辆赶赴现场，全力开展电力抢修工作。截至7日13时许，定日县城已恢复供电。

值得注意的是，发生地震的定日县，地处喜马拉雅山北麓珠峰脚下，是前往珠峰的必经之路。中国科学院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以下简称珠峰站）就坐落在那里。

珠峰站。受访者供图

珠峰站站长马伟强告诉南都记者，“珠峰站在此次震中的南边，震感强烈。地震没有造成观测仪器和基础设施损坏，但地震后观测站出现了停电，目前电力恢复情况正在向站内驻守的工作人员核实。”

马伟强介绍，元旦期间他还在珠峰站驻守，最近几天刚下来，没想到就发生了地震。珠峰站一共有5名工作人员，驻站人员3名，还有2名当地人在附近村子里驻守。目前，珠峰站的工作人员一切平安。

珠峰站位于定日县扎西宗乡，距离珠穆朗玛峰约30公里。这座离世界最高峰最近的科学考察站，承担着青藏高原地区特殊气候环境的观测和研究工作。

马伟强向南都记者表示，定日县位于地震带上，之前印象最深的一次地震发生在2015年。当时，尼泊尔中部廓尔喀县地区发生8.1级强震，波及中国西藏地区。珠峰站所在区域震感非常强烈，“大家都吓坏了”。

多位定日县内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珠峰景区位于定日县境内，但一般在8月到10月旅游旺季游客才比较多，目前是淡季，游客数量较少。据悉，为了保障游客及工作人员生命财产安全，珠峰景区于7日10时开始暂停对外开放，开放时间另行通知。

各路力量集结

地震发生后，西部战区依案启动应急救援机制，消防、公安民警、民间专业救援团队等救援力量，也争分夺秒奔赴一线。

此次地震震中50公里范围内人口约1.2万，震中5公里范围内平均海拔约4259米，天气严寒。从外地驰援的人们还需克服高原反应，全力进行人员搜救。

武警日喀则支队救出骨折群众。

震中所在的定日县，部分房屋倒塌、损毁，救援人员和地震搜救犬不放过每一寸地面或墙体，寻找生命气息。7日12时42分，武警日喀则支队成功救出了一名小腿骨折的群众，并当场进行人工呼吸，帮助其脱离生命危险。

在定日县长所乡森噶村，平日负责边境管理的民警与消防员们合力搬起倒塌的建筑构件，铲除乱石碎瓦，入户应急排查，陆续救出多名被埋被困村民。

西部战区7日中午通报称，截至当日11时，战区空军某团、西藏军区某部、日喀则军分区定日县人武部等200余名应急救援力量已展开先期救援，1000余名备勤官兵做好前出支援准备。西部战区主要领导位联指机构现地指挥，相关部门密切配合应对处置，向震区派出前进指挥所，统一指挥解放军、武警部队和民兵投入救灾行动。

当天，西藏蓝天救援队第一梯队6辆车18人从拉萨市出发，沿高速路前往定日县灾区。17时许，西藏蓝天救援队协调中心主任张东旭告诉南都记者，在前往灾区的路上，救援队已做好工作部署。“我们设有搜救行动组，负责一线排查与搜救；医护组负责跟进救治一线受伤人员；还有现场协调指挥中心，负责现场信息收集与上报。”

张东旭表示，在确保所有搜救人员安全的前提下，搜救组会先进行大范围排查，再着重对受困人员展开救助。

医疗救援力量也在第一时间驰援。

国家卫健委紧急调派北京协和医院、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重症医学、骨科和急诊科等专业专家赶赴地震灾区，并要求周边省份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伍做好救援准备，根据需要随时支援。当地卫生健康部门也立即启动应急响应，配合开展伤员搜索等工作。

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调派8辆医疗救援车辆和26名医务人员赶赴震区，日喀则市人民医院第一时间派出2组医疗救援队赶赴定日县和拉孜县，全力投入到伤员救治工作中。

日喀则市人民医院救治伤员。

截至7日17时，日喀则市人民医院通过伤员救治绿色通道，共接收并救治了从拉孜县和定结县转院的18名地震伤员，均为外伤。医院成立了医疗救治指挥部，对于特别危重或重伤患者，交由重症医学、急诊、胸外科、普外科、呼吸科等科室组成的救治医疗组进行全力救治。每一位患者对应安排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及两名志愿者，全流程保障医疗救助。

在医护人员的全力救治下，伤员伤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寒冬里的安置

与抢险救援同步进行的，是对受灾居民的安置与保障工作。

1月7日傍晚，天气寒冷。

西藏蓝天救援队第一梯队到达定日县长所乡森嘎村后，张东旭从现场向南都记者发来消息，说他们正协助当地受灾群众搭建抗寒帐篷。

1月7日晚，西藏蓝天救援队帮灾区居民搭建防寒帐篷。

当天，蓝天救援队还收到了一封来自长所乡的支援申请。纸上写着，“西藏定日县长所乡因地震受灾，受灾区的居民有907户4290人，现需棉衣棉裤4290套，当地气温骤降夜间只有零下10至零下18摄氏度……”

基金会救灾协调会总干事佟欣然告诉南都记者，此次地震灾区人口稀少但相对集中，冬季的震后安置难度较大，需要保暖的衣物、生活用品等物资，“发电机也需要抗寒”。总体来看，“救灾需求大”。

这次地震让佟欣然想起2023年12月的甘肃积石山地震，“两次地震都发生在冬天，震级也都在6级以上”。

同样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口号，在甘肃积石山之后，也在西藏定日响起。

财政部、应急管理部7日紧急预拨1亿元中央自然灾害救灾资金，支持西藏做好地震灾害救灾工作，统筹用于应急抢险和受灾群众救助工作，重点做好搜救转移安置受灾人员、排危除险等应急处置、次生灾害隐患排查和应急整治、倒损民房修复等工作。

国家发展改革委7日紧急下达1亿元中央预算内投资，支持西藏地震灾区灾后应急恢复，重点用于灾区受损道路桥梁、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应急恢复建设，推动尽快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南都记者另从应急管理部官网获悉，国家防灾减灾救灾委员会办公室、应急管理部根据灾害影响和地方救灾工作需要，会同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紧急向灾区调拨棉帐篷、棉大衣、棉被、折叠床等2.2万件中央救灾物资。

此外，有关部门紧急启动应急物资政社协同保障机制，协调阿里集团、红十字会总会、爱德基金会、乡村发展基金会、壹基金、基金会救灾协调会等向灾区援助取暖炉、电热毯、帽子、围巾、手套、保暖衣、赈济家庭包、儿童温暖包、应急食品等13万余件救灾物资，全力做好受灾群众基本生活保障工作。

中国红十字会总会迅速启动应急响应，紧急调拨棉帐篷、棉被、保暖冲锋衣、折叠床等救灾物资4600件（套），用于支持灾区做好群众转移安置和生活保障工作，于7日下午派出工作组及救援队员赶赴震区，现场开展灾情需求评估及救援救助工作。

企业力量也在行动。7日晚，伊利联合中国红十字基金会捐赠的首批牛奶送达定日县长所乡。同时，美团买药联合生态伙伴阜康医疗、海氏海诺等采购30万盒应急药品、急救包等医疗物资以及1万盒保暖贴，首批急用药品已于7日24时送抵定日县。超3600件棉衣、2400床棉被、1700件毛毯等防寒保暖物品，1000箱瓶装水、1000箱牛奶、1000箱方便面等各类食品，已于8日早晨送达。

一辆来自甘肃积石山、挂有“抗震救灾”条幅的卡车，在现场格外引人注目。这座小城经历了震后重建家园，第一时间向定日县伸出了援手。

甘肃积石山县筹集物资紧急驰援西藏地震灾区。

报道介绍说，甘肃省积石山县紧急驰援日喀则市定日县地震灾区，迅速筹措棉被175条、军大衣1120件、褥子180条、电热毯180条、电热器120件、防寒服400件、12平方帐篷30顶送往定日县。

西藏当地媒体称，截至7日晚，紧急调运受灾急需的棉帐篷、折叠床、高低床、棉被、毛毯、棉大衣（防寒服）、棉鞋、取暖器、发电机、炉子、应急照明灯以及矿泉水、方便面等必需物资共计17万余件发往灾区，全力保障受灾群众基本生活。目前，因地震损坏路段已全部抢通。

各方积极出力。1月7日22时许，国家防灾减灾救灾委员会办公室、应急管理部、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向西藏紧急调拨的首批5800余件棉帐篷、棉衣被等中央救灾物资已运抵日喀则定日县地震灾区，其余1.6万余件中央救灾物资将于8日陆续运抵灾区。美团公益基金会联合壹基金为当地儿童捐赠的包含棉靴、冲锋衣等御寒物品的冬季温暖包，以及糌粑、面粉等生活物资也已陆续发车。

为何破坏力强

此次地震的破坏力惊人，接连不断的余震让人心悬，截至1月7日19时，已造成126人遇难、188人受伤。

地震发生后，中国地震台网中心组织专家对此次地震进行研究分析，定日6.8级地震震中位于青藏高原的拉萨地块内部，距离地震最近的断层为登么错断裂，距离约11公里，震源机制为拉张型破裂。

四川省地质局区域地质调查队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范晓向南都记者分析表示，定日县处于喜马拉雅-地中海地震带的东部，属于青藏高原南部的地震区。“此地历来地震频发，根据以往资料统计，20世纪，在青藏高原的南部地震区，6级至7.5级的地震发生了20多次。”

范晓表示，板块或地块相互运动，带动断裂带运动。“一般情况下，断裂带的运动速度较为缓慢，在此过程中持续积累能量。当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出现爆发点，此时可能发生较大规模的错动，进而引发较为强烈的地震。”因此，地震的主要成因是断裂带的错动。

范晓补充道，此次地震属于主震-余震型地震，包括“前震-主震-余震”，余震的能量逐渐衰竭。相关数据显示，主震-余震型地震在6.0至6.9级地震中占58.8%。2023年的积石山地震也属于此种类型。

一篇发表于2022年的论文提到，总的来看，西藏地区绝大多数地震序列的最大震级余震在主震后3个月内发生，约占总数的93%。其中，1个月内的占80%，3天内的占57%。

至于地震是否会引起珠峰雪崩，范晓认为，震区离珠峰还有一定距离，需要进一步分析地震的影响，“一般情况下影响不大”。

据悉，日喀则的民居建筑主要形式有帐房、碉房、干栏式建筑等。既有流动的帐篷，也有土木混合结构的平房；既有全木结构，也有泥墙建筑。在范晓看来，当地较多的房屋结构达不到建筑抗震设防烈度的最低标准，难以抗震。

震后砖房垮塌。

国际应急管理协会港澳区代表王肇锋向南都记者表示，大型地震会令结构脆弱的房屋倒塌，由于灾区面积大，加上较多木屋和土屋，因此可预见有一定数量的人会被困在瓦砾下或受倒塌物压伤的情况。如何在短时间内在大范围搜救最多的人是行动的重中之重。

根据国际搜索与救援咨询团的指引，大规模的搜救分为五个阶段，即广域评估、分区评估、快速搜救、全面搜救，以及全覆盖搜索和恢复。

“现时灾区较多的砖、木头楼板，相对钢筋混凝土这类城市常见的建筑物料，结构明显更脆弱，容易连带性整体倒塌，加上房子会有家具等物品，所以无论是搜索、破拆和移除瓦砾，都有一定的难度。而为了保护搜救人员的安全，需要为可能倒塌的楼板和墙壁进行加固，以免产生二次意外。”王肇锋说。

救援仍在紧张进行。与忙碌的一线呼应的，是网络上来自不同地区的留言：他们为救援人员鼓劲，询问如何捐款捐物、是否能去现场当志愿者。更多的心愿，凝聚成几个字——盼平安顺遂。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马辉

主笔：南都记者 周敏萱

采写：南都记者 周敏萱 杨苓妍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