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沈员:看见舞蹈之外的风景
《敦煌归来》剧照。
《流浪》剧照。
胡沈员。
上周,胡沈员首部长篇作品、由深圳当代舞团演绎的《流浪》作为第21届广东现代舞周闭幕演出在广东艺术剧院上演,这是广州观众第二度见证这部象征着胡沈员从舞者、演员迈向编导的标志性作品,自2017年首演以来,《流浪》演出不断,至今已经走过60余场。
说起胡沈员,大多数人是在“舞蹈风暴”中认识他的。2019年,他的名字随着2019《舞蹈风暴》年度总冠军被大家所熟知,极具故事性和细腻情感的表演风格,让现代舞之美走进了更多观众的心中。他是杨丽萍眼中的天赋舞者,曾说:“上天赐予了他面条一样的脚背和柔若无骨的身体,他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礼物。”
胡沈员是“叙事”能力很强的舞者。在成为独立舞者和编导之前,胡沈员经历过长期的中国传统舞蹈训练,并一直扎根于现代舞的研究和创作,在身体技术训练和剧场作品创作中寻找身体语言的呈现和转换。他善于挖掘身体动作潜藏的故事线索,在他的身体上有着东方的呼吸与流畅感,作品聚焦在生活细小的发生中,表达和衍生新的视角,同时透露着对世界的关照和温暖,将现代舞从“看不懂”变成了“抚慰人心”的艺术。
2017年,胡沈员成为云南杨丽萍民族文化艺术基金会首位扶持的青年艺术家,并创作了个人作品《流浪》,首演于上海国际舞蹈中心,象征着胡沈员从舞者、演员正式迈向编导“进阶”。
胡沈员在阐释《流浪》的创作意义时说:“我自己在游历的过程里发现了‘美’的能量和治愈功能,我带着这样的心境去创造美的画面、美的肢体、美的音乐,希望这样一个作品能让更多人在压抑的生活中得到释放。”
《流浪》以身体本身为出发点,根据蒙古族舞蹈的基本韵律,结合现代舞的身体运动方式,发展和创造出特有的舞蹈语汇,以大量的脚下步伐动作的编创,展现人在多种情绪下的身体形态。以蒙古辽阔、深沉的音乐旋律勾勒出人内心的情感起伏与画面。
胡沈员从来没有想过这部作品会这样一直被热爱着:“创作《流浪》时,我感觉内心装满了太多情绪,我需要通过一个方式把这些装满的东西倒掉,让身体有一个‘出口’,所以在那个当下我必须去创作,把我的经历和感悟转化为作品,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作品能不能卖票,能卖多少张票。”
2023年,胡沈员创建深圳当代舞团。在一个充满变幻与未知的时代环境下,经营一个民营的职业现当代舞团,意味着各种艰难与挑战。在胡沈员看来,与困难共存是他的常态,他希望深圳当代舞团能打破各类舞种边界,保持开放的态度与思想,从不同视角看待传统,并将它融入现代舞的肢体中,不断创造和发现新的舞蹈方式。
日前,胡沈员接受了南都记者的专访。
访 谈
南都:《流浪》是你从舞者转向编导的重要标志,当初为什么想编创自己的作品?你如何思考演和编的关系?在实际排练和演出过程中,你如何平衡好这两个角色?
胡沈员:在《流浪》诞生以前,我在现代舞领域已经跳了很多作品,当有一天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作为舞者的时候,我特别想要去表达。在那一刻我问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所以我从自己的经历里,去回顾那些曾经在我身体里的传统元素,我想去看看经过这一轮几年的现代舞训练和演出之后,自己如何能用现代舞去将传统进行转化。开始只是自己的一个尝试,并没有想过后来会开启巡演,去接受市场的检验,只是很纯粹地想要去完成一支自己的作品。我觉得演和编一定是互补的,我不会去把它们作为两个割裂的东西去看待,因为你可以从编导的视角去知道每个动作,或许它可以怎么样更好地呈现,而当你变回舞者的时候,因为你有了外部视角的经验,所以你也知道了在台上以什么方式,要多少分寸的控制,会让你的动作和表演更加有分寸感。所以在演和编的过程中,它们有相互不同的负责领域,同时也可以让作品变得更丰富。
南都:2017年版本的《流浪》和这次在广州演出的版本有什么不同?你觉得这7年间改变了什么,不变的又是什么?
胡沈员:七年间不停地演出,其实大部分的结构、音乐、动作都没有太大的改变,但不同的舞者加入,给这部作品带来不一样的气质。大家可能听到“流浪”两个字,会想这是不是一个很悲的作品,但其实反而在这一路上我们是在寻找一种前进的力量。2017年的版本,感觉更多的是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到中间有其他演员加入,后来舞台上的人越来越多,《流浪》呈现出来的样貌,更像是所有人都在追逐同一个梦想,舞台上的表现也是更加年轻和富有激情的。
南都:《流浪》融合了很多民族舞的元素,有蒙古族、朝鲜族的舞蹈韵律在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个编创想法?用当代的身体演绎民族元素的肢体语言,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胡沈员:其实我们都是尝试出来的,包括加入民族舞的元素,并没有提前设定好。对我来讲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创作?是因为我们面对创作一无所知,才会去享受那个过程。当我们在创作作品的时候,不论准备得再充分,当你走进排练厅的那一刻,当你落笔的那一刻,当你开始真正排练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未知的,因为它最终呈现的也许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们所有作品的诞生,都是这个未知让我可以不断继续往前和坚持,也正是因为在创作过程当中的不确定,才会让我们每一部作品都不一样。
南都:你曾说“舞蹈应该要在舞蹈之外,舞蹈之外才是舞蹈应该关注的事情。”这和文学中所讲的“功夫在诗外”异曲同工。对你个人来说,舞蹈之外的这个“功夫”是指什么?
胡沈员:其实舞者的生活很枯燥,从小每天一直训练,特别是身体上技术性的训练,训练完以后就是倒头睡觉,其实这才是舞者生活的常态,所以大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真正地离开排练厅。舞者生活如此单一枯燥,然而当我们作为演员站在舞台上,面对所有不同身份、不同阅历的观众的时候,你的表演又需要有正常人的情感共鸣和你对生活的理解。当你每天面对镜子里面的自己,你不再有新的养分,舞蹈只是一门技术的练习,它就构不成一个舞台艺术的表演。所以“舞蹈之外”指的是我们要去多关注那些跟舞蹈毫不相关的事情,至于它是什么,只要它不是舞蹈就行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这是我们常常听说的一句话,可是作为舞者,我们又往往没有生活,所以我们不论是跳舞还是编舞,都要回到真正的大众的生活里面,而不是每天只是在排练厅去刻苦训练,我们应该要有更多的素材进入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关注这个世界,去看看世界在发生什么,去看看生活,去看看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风景,这个才可以帮助演员和编导有更开阔的眼界。
南都:2023年你建立了深圳当代舞团并担任艺术总监。你和深圳这座城市是如何结缘的?对你和你的团队来说,经营一个舞团最大的困难和挑战在哪里?
胡沈员:从我们做演员开始,来广州、深圳这边的次数就比较多,慢慢地和南方有了更多的缘分。正好遇到深圳光明文化艺术中心的落成,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在剧院里有艺术家的存在,希望这些场地可以孕育出新的作品,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建筑,所以我们有这样的契机可以落户驻扎在那里,创立深圳当代舞团。也正因此,我们有更集中的演员训练,可以有更固定的一群人,可以慢慢地花时间去打磨,所以在这些契机之下,我们也就大胆尝试去建立了一支舞团。深圳当代舞团是一个民营的舞团,所以它没有那么多资金的扶持,它要求我们的所有作品必须要面向市场,自给自足才能够让舞团存活下去。我们的作品也好,演员也好,都必须要非常综合和全面,所以我会要求演员不管什么舞都能跳,也要求演员必须有很扎实的基本功,有很自由的身体,可以去接受不同的舞种和风格。当然,在深圳这座快节奏的城市,我们的排练速度也是相对来讲比较快,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同时完成很多大大小小的项目,这也要求演员必须有非常充足的精神去面对每天的工作和演出任务。
南都:你下一步的创作计划是怎样的?
胡沈员:我的目标就是过好每一天,至于太远的事情我不去做过多的打算。至于未来,我相信那是用你现在扎实的每一步去走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当下最重要的当然是新作品《敦煌归来》的演出,我们也会花更多的时间去打磨这部作品,让它以更好的呈现方式去面对未来的巡演。
本版采写:南都记者 朱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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