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停火协议：黎以仍存深层次矛盾，多因素加剧各方疑虑

日前，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宣布，以色列安全内阁以10比1的投票结果批准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停火协议。黎巴嫩真主党说接受停火协议。多个国家和联合国对黎以停火表示欢迎，还有声音对协议能否长期及有效执行表示关注。

当地时间11月27日4时，黎以停火协议正式生效，部分逃离战火的黎巴嫩民众陆续返回家园。协议生效的第二天，以军袭击黎巴嫩真主党目标，黎以互指对方违反停火协议。同时，其他战线也炮火蔓延，加沙地带的和平仍是未知数。

11月28日，南都、N视频记者梳理黎以停火协议前后，对话多位中东问题专家学者，探讨协议内容、各方表态及其对加沙地带的影响。有专家指出，中东地区的深层矛盾依旧存在，双方的立场并未发生根本性转变。“未来，一旦形势出现变动，冲突有再次爆发的风险。”

11月27日，黎巴嫩和以色列边境地区以色列一侧的黎南部损毁建筑。新华社发

停火协议生效前后

本轮巴以冲突2023年10月爆发以来，黎巴嫩真主党不时打击以色列境内目标，以策应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以军则对黎真主党武装实施炮击和空袭。

2024年9月，以色列与黎真主党的冲突骤然升级，真主党总书记赛义德·哈桑·纳斯鲁拉等一批真主党领导人相继在以军行动中身亡。本轮冲突期间，黎方迄今有超过3800人死亡，上百万人流离失所。以方有82名士兵和47名平民死亡。

以色列总理办公室11月26日晚宣布，以色列安全内阁以10比1的投票结果批准以色列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停火协议。黎巴嫩真主党说接受停火协议。而在同日稍早，以色列国防军刚发动了黎以冲突爆发以来对黎巴嫩“最猛烈的袭击”。

“黎以冲突持续，造成重大损失，促使双方结束冲突，避免冲突升级。以色列试图缓和北部战线的紧张局势，集中精力应对哈马斯等其他威胁。”约旦哈希姆王国约旦侯赛因国王大学媒体与战略研究系政治学教授哈桑·阿卜杜拉·达杰（Hasan Al-Dajah）告诉南都记者。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舒梦向南都记者分析，随着军事行动的持续，以色列所面临的内外压力日益增大，与黎巴嫩的停火，对外有助于缓解黎南部地区的人道主义危机，减少对以色列的道义压力；对内则让黎北部地区的居民返回家园，这也是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政治承诺。

而真主党在以色列的袭击之中也遭遇了巨大的损失，其实力、影响力和外部支持都受到了很大影响。舒梦认为，停火协议对黎巴嫩也是必要的喘息之机，以便真主党重组力量，同时为黎巴嫩国内受冲突影响的民众提供救助和重建的机会。

舒梦还提到，若持续对黎巴嫩进行军事行动，以色列将面临多条战线上的压力。在南部，以色列仍在对加沙地区进行军事行动；同时，还需防范来自伊朗及其他抵抗力量的潜在侵扰性袭击。因此，结束多线作战对以色列来说可以减少资源消耗。

停火协议已于当地时间11月27日凌晨4时生效。根据协议，双方初步停火60天，黎真主党武装人员离开与以色列接壤的黎巴嫩南部地区，以军撤回以色列境内，联合国维和人员和黎巴嫩部队将进驻黎南部地区。

协议生效后，部分逃离战火的黎巴嫩民众陆续返回家园。

据新华社援引报道，停火协议生效后，黎巴嫩民众开着汽车，拉着行李甚至家具，穿过黎南部港口城市提尔，继续向南驶去。一些车上插着黎巴嫩国旗，一些车鸣笛，还有民众摆出胜利手势。

然而，也有民众不敢立即返乡。4个孩子的父亲胡萨姆·阿罗特的老家在黎南部边境一座村庄里。他说，以军还没完全撤出，“我们决定再等一等。一旦（黎巴嫩）军方宣布可以返乡，我们就会立即发动汽车，回到村里。”

多方欢迎且高度关注

黎巴嫩总理纳吉布·米卡提欢迎停火，重申黎政府将在“黎南部边境地区加强军事部署”。

黎巴嫩真主党同样表示，接受停火协议。真主党政治委员会副主席马哈茂德·卡迈提26日告诉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希望结束以色列的侵略，但拒绝一切侵犯黎主权的行径。

11月25日，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南郊，以军空袭现场升起浓烟。新华社发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26日对黎以停火表示欢迎，希望停火能终结“暴力、苦难与破坏”。联合国黎巴嫩问题特别协调员雅尼娜·亨尼斯-普拉斯哈特同样欢迎停火协议达成，并指出落实协议仍需“完成大量工作”。

欧洲联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称停火“令人备受鼓舞”，将改善黎巴嫩国内安全形势。

伊朗外交部27日发表声明，对“以色列停止侵略黎巴嫩的消息表示欢迎”，强调伊朗对“黎巴嫩政府、人民和抵抗运动的坚定支持”。

外交部发言人毛宁27日表示，中方高度关注当前黎以局势，支持一切有利于缓解紧张局势、实现和平的努力，欢迎有关方面就停火达成一致。

“总体上，国际社会支持这次停火协议，但从各方表述来看，大多还是关注于能否长期停火、停火是否能够包含加沙，以及谁能保证停火协议的有效执行。”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赵军向南都记者表示。

参与停火谈判斡旋的美国和法国发表联合声明称，停火为实现“持久平静”创造条件。美国总统拜登26日说，停火是“好消息”。

据新华社援引报道，美国智库苏凡集团研究主任科林·克拉克称，拜登把黎以达成停火协议称为“胜利”，旨在粉饰本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美国在中东地区的“灾难性行径”。有媒体分析称，克拉克意指美国持续“拉偏架”，罔顾国际社会停火止战的呼声，不断向以色列提供军事援助和政治支持。

美国布朗大学“战争成本核算”项目10月初发布的报告显示，2023年10月7日至2024年9月30日，美国已向以色列提供至少179亿美元军事援助，创美国1959年开始直接军援以色列以来的最高纪录。

此前，当地时间11月21日，美国总统特使霍克斯坦到访耶路撒冷。根据以色列官方消息，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当天与霍克斯坦就以黎停火问题进行了会谈。5天后，黎以达成停火协议。

协议的可持续性未知

“此次停火协议的签订对紧张局势的降温具有重要意义，人道主义危机会有所缓解，黎南部居民将逐渐重返故土。”舒梦向南都记者分析。

11月23日，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地带中部代尔拜拉赫领取救济食物。新华社发

哈桑·阿卜杜拉·达杰认为，一方面，该协议缓和了黎以边境紧张局势，并可能使得以色列能够将精力转向伊朗和哈马斯等其他威胁；另一方面，该协议有助于缓和中东地区紧张局势，并可能促使“抵抗轴心”中的其他各方冷静下来。此外，第三方国家参与监督协议的执行，有助于提升各方之间的信任。

事实上，这并非双方首次达成停火协议。

2006年7月，真主党和以色列在黎以边境地区发生大规模冲突。冲突持续了一个多月，造成约1200名黎巴嫩人和约160名以色列人丧生。同年8月14日，根据联合国安理会1701号决议，以色列与真主党实现了停火。

舒梦认为，2006年的停火协议与此次协议极为相似，尽管其曾为两国带来了数年的和平，但最终双方均未遵守协议条款。因此，此次停火协议能维持多久仍是一个未知数。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11月26日称，以方完全保留军事行动自由，“如果真主党违反停火协议，或试图在黎以边境地区重新武装，以色列将坚决予以打击”。

舒梦认为，这种表态也为未来可能的军事冲突埋下了伏笔。

“该协议的可持续性取决于双方是否遵守承诺、黎巴嫩内部是否稳定、国际社会是否支持以及联合国相关决议能否有效执行。”哈桑·阿卜杜拉·达杰说。

在赵军看来，以色列公众厌倦了冲突，以色列国内大多数支持与真主党停火。“长期来看，以色列对周边冲突策略会相应调整，但调整的幅度，仍视对其安全威胁程度大小。”

赵军指出，实际上，以色列靠美国约束，当前美国正处于新老政府交接的空档期，拜登政府是否愿意强力约束以色列，如愿意施加强力，以色列是否会接受，都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与黎巴嫩签订和平协议，不仅为拜登的‘政治遗产’添砖加瓦，也是对即将上任的特朗普的‘贺礼’。”舒梦说。

加沙地带局势仍严峻

黎巴嫩真主党与以色列的停火协议生效后，哈马斯官员萨米·阿布·祖赫里告诉媒体，哈马斯愿意停火，但阻碍在以色列一方。

另据央视援引报道，一名不愿公开身份的哈马斯高级官员称，哈马斯已经通知斡旋方埃及、卡塔尔和土耳其，“我们愿意达成停火和交换在押人员协议”。

数以千计的巴勒斯坦家庭在本轮巴以冲突中家破人亡。11月25日，在耶路撒冷的一场以色列定居者游说团体集会上，以色列财政部长斯莫特里赫却扬言，以色列应该“占领”巴勒斯坦加沙地带，甚至将加沙地带人口减少超过一半。

“黎以停火后，以色列能够将更多的注意力和资源转移到加沙，使得加沙地带的局势仍旧严峻。”舒梦分析称，停火协议并未以加沙停火为先决条件或目标，停火协议对加沙和平的推动作用极为有限。

哈桑·阿卜杜拉·达杰也认为，相对于黎以冲突，以色列与哈马斯的谈判因人质等问题更加复杂。

舒梦表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拜登政府可能会继续施加强大压力，以期将加沙停火纳入其“政治遗产”之中，各方也将积极努力推动加沙停火，但黎以停火协议并未对加沙停火产生实质性的推动效果。

“随着特朗普的上任，美国的中东政策可能会有所调整，这也为停火协议之后的地区关系发展带来了不确定性。”她说。

黎以停火协议达成，但其他战线仍炮火蔓延。叙利亚军方当地时间27日发表声明说，叙利亚中部霍姆斯省西部毗邻黎巴嫩的陆路口岸当天遭以色列空袭，造成6死12伤。

“在以色列，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绝对的安全，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以色列居民尤瓦尔·基施说，“我希望这是一份长期停火协议，能带来持久的和平。”

“停止战争，仅此而已。这是我们最起码的要求，我们别无他求。”加沙地带流离失所者伊斯梅尔说。

停火协议生效的第二天，以色列国防军28日发表声明称，以军当天早些时候在黎巴嫩南部黎巴嫩真主党用来储存中程火箭弹的设施中发现“恐怖活动”，以空军战机“挫败了这一威胁”。

黎巴嫩军方同日也发表声明称，27日至28日，以色列多次违反协议，侵犯黎巴嫩领空并使用各种武器瞄准黎巴嫩领土。黎巴嫩陆军司令部正在与有关当局协调，对这些违规行为采取后续行动。

哈桑·阿卜杜拉·达杰向南都记者表示，“该协议的可持续性取决于双方是否遵守承诺、黎巴嫩内部是否稳定、国际社会是否支持以及联合国相关决议能否有效执行。”

“中东地区的深层矛盾依旧存在，双方的立场并未发生根本性转变。未来，一旦形势出现变动，冲突有再次爆发的风险。”舒梦说。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梁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