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阴影下的黎以冲突：各方忧虑黎巴嫩或成为“另一个加沙”

“中东地区已处于‘灾难’边缘。”9月22日，黎以冲突持续升级之际，有联合国官员发出如是警告。此前，继黎巴嫩接连发生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后，以色列持续对黎巴嫩发动袭击，并在其中一次袭击中炸死了黎巴嫩真主党的高级领导人。

此次冲突升级，勾勒出国际社会的众生相。一方面，伊朗主导的中东“抵抗轴心”成员们纷纷对以色列袭击黎巴嫩作出强烈谴责；另一方面，以色列的盟友美国正敦促美国公民尽快从黎巴嫩撤离。有专家学者分析认为，各国表态反映了国际社会对黎巴嫩局势的深切关注，以及其对潜在冲突升级的忧虑。

22日晚，多位专家学者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黎以冲突已进入新阶段。有专家认为，中东地区局势未来仍充满不确定性，甚至不排除爆发局部战争。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警告称，随着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之间的敌对行动加剧，黎巴嫩有可能变成“另一个加沙”。

9月20日，救援人员在黎巴嫩贝鲁特南郊遭空袭现场转移伤者。新华社发

冲突再度升级

9月17日和18日，黎巴嫩接连发生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累计已造成37人丧生，近3000人受伤。

“黎巴嫩真主党和以色列此前虽冲突不断，但总体上可控，双方都不愿让冲突演变成战争。然而，黎巴嫩日前发生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后，黎以爆发大规模冲突，双方冲突已进入新阶段。”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主任孙德刚向南都记者分析称。

自去年10月爆发新一轮巴以冲突以来，以色列仍未解救出所有被俘人质，也未彻底剿灭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孙德刚认为，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政府因而试图调转“枪口”，在黎以边境开辟第二战场，对黎巴嫩真主党进行军事打击，迫使真主党撤离黎巴嫩南部地区，在黎以间建立缓冲地带，使得此前从以色列北方地区撤离的平民回家。“内塔尼亚胡政府此举，也是试图转移以色列国内不满情绪。”

与此同时，伊朗主导的“抵抗轴心”成为中东地区重要的反美、反以力量，以色列军队与伊朗支持的组织不断发生直接或间接冲突。孙德刚说，以色列正试图通过逐个击破伊朗、黎巴嫩真主党、哈马斯、也门胡塞武装等“抵抗轴心”成员，体现其有能力维护以色列国家安全。

黎巴嫩通信设备爆炸事件冲击波持续。以色列军方19日发布声明说，以军当天凌晨对位于黎巴嫩南部的多处真主党设施发动空袭，其中包括一处武器库。此外，以军还对黎巴嫩南部的多个地区实施了炮击。

20日晚，以军宣布，以色列战机当天对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实施“定点打击”，打死了黎巴嫩真主党精锐部队拉德万部队高级指挥官阿基勒以及该部队其他几名指挥官。黎巴嫩真主党同日也证实，阿基勒在此次袭击中遇难。

报道称，此次以色列空袭，击中了拉德万部队正在举行的会议。分析认为，由于此前的传呼机爆炸事件，真主党高级指挥官们不得不面对面开会，而此时恰好发生空袭。

9月21日在黎巴嫩贝鲁特拍摄的袭击现场。新华社发

黎巴嫩看守政府总理米卡提表示，以色列此次袭击目标是一个人口稠密的住宅区，不重视任何“人道主义、法律或道义考量”，他呼吁国际社会向以色列施加压力。

以色列国防军公开表示，随着阿基勒等十几名黎巴嫩真主党重要成员在20日的袭击中死亡，真主党的军事指挥系统“几乎被彻底瓦解”。对此，黎巴嫩真主党方面暂未回应。

21日晚，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哈加里发表视频声明说，以军当天在发现黎巴嫩真主党准备向以色列发动火箭弹袭击后，对黎巴嫩南部进行了大规模打击。哈加里说，以军出动数十架战机打击了约400个真主党的火箭弹发射装置，其中包括数千个火箭弹筒。以军正“有条不紊地”削弱真主党的作战能力。

黎巴嫩看守政府总理米卡提则表示，鉴于黎以局势的进展，决定取消前往美国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的行程。

22日早上，以色列国防军发表声明说，过去几小时内，黎巴嫩真主党向以色列北部海法等地以及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发射了约115枚“发射物”，以军动用了防空系统进行拦截。声明还说，以军正在打击黎巴嫩真主党的目标，并将加强打击力度。

孙德刚分析称，正值美国总统选举期间，黎巴嫩真主党此前误判美国会因此要求以色列避免局势升级，导致其日前因通信设备爆炸事件和以军军事行动遭受重创。“真主党可能认为，如果不对以色列采取报复措施，接下来，以色列会像切香肠一样，慢慢蚕食真主党力量，迫使其往北撤离，因此，真主党决定对以色列进行报复。”

黎巴嫩真主党22日也发表声明说，当天对以色列北部的拉马特戴维空军基地及机场发动了两次导弹袭击。声明说，此次行动是为了支持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民，也是以色列针对黎巴嫩多个地区的袭击导致平民遇难的回应。

“尽管由于实力上的差距，黎巴嫩真主党倾向于避免全面战争，但真主党必须回应其支持者以及黎巴嫩国内关于遭受以色列袭击的不满和要求报复的呼声，这促使其对以色列采取军事行动；而以色列北部与黎巴嫩南部接壤，前者旨在让其北部地区居民安全返回家园，还需要满足以色列国内民众要求对黎巴嫩真主党采取强硬措施的呼声。”上外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舒梦分析认为，黎以冲突虽然存在持续螺旋式升级的风险，但不一定演变成全面战争。

国际社会众生相

在黎巴嫩这片土地上，“超限战”的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一种建立在入侵供应链基础上的恐怖主义正在向全世界蔓延。对“超限战”来说，不存在战场与非战场的区别，也无须依靠常规武器或非常规武器，有时根本看不见对手，也无法找到对手。

“战争并非不可避免”。19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就两起黎巴嫩通信设备爆炸事件表示，现在仍然存在“外交途径”。孙德刚分析称，法国作为黎巴嫩的旧时宗主国，可能认为其有责任避免黎以冲突升级甚至演变成战争。然而，爆炸事件发生后，以色列仍持续对黎巴嫩发动袭击。

以军20日空袭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后，伊朗外交部发言人卡纳尼当天发表声明强调，以色列的行为严重违反国际法，侵犯了黎巴嫩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必须受到国际社会最强烈的谴责。

“当前，中东地区局势有升级和外溢的风险，甚至可能演变成全面危机。”孙德刚指出，危机范围取决于伊朗和美国是否会被直接卷入黎以冲突。“伊朗是被直接卷入冲突中，还是继续通过代理人战争打击以色列，这是影响黎以冲突升级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伊朗主导的“抵抗轴心”一员，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也发表声明强调，以军在黎巴嫩、加沙地带以及约旦河西岸的袭击行动，是在公然违反所有人道主义准则和国际法。

当地时间21日，大量巴勒斯坦民众在约旦河西岸的拉姆安拉举行游行示威活动，声援黎巴嫩，抗议以军20日对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空袭。

与哈马斯同为“抵抗轴心”成员的叙利亚，其外交部发表声明称，以色列持续袭击黎巴嫩的行为对地区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声明还强烈谴责美西方国家为以军开展袭击提供军事和政治支持。

除了“抵抗轴心”成员，有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成员国也作出表态。20日，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会见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加沙地带实现停火。

9月11日，在加沙地带中部努赛赖特难民营，人们站在遇袭的学校旁。新华社发

“伊朗和哈马斯通过支持黎巴嫩，试图削弱以色列的国际形象，争取国际声援。同时，约旦国王与联合国秘书长的会晤，体现了地区国家寻求国际支持和干预的积极努力。”舒梦说，各国表态反映了国际社会对黎巴嫩局势的深切关注，以及其对潜在冲突升级的忧虑。

“一方面，伊朗主导的‘抵抗轴心’对以色列进行警告，甚至不排除自己被卷入黎以冲突中；另一方面，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成员国反对以色列在黎巴嫩制造人道主义危机，但为避免引火烧身被卷入黎以冲突中，这些国家也只是谴责以色列，并没有采取实质性反制措施。”孙德刚说。

“美国正值总统选举期间，为避免外交事务影响选情，考虑到在黎以的美国公民的利益，美国决定开始撤侨。”孙德刚说。

有美国官员此前透露，地中海海域已部署美国海军军舰，配备海军陆战队人员，必要时可协助人员撤离。然而，美国国务院21日公开表示，美国驻黎巴嫩大使馆敦促在黎美国公民搭乘商业航班撤离黎巴嫩。其称，商业航班运力已有所降低，一旦安全局势恶化，航班可能断航，使馆届时“可能没有能力”为留在黎巴嫩的美国公民提供协助。

“美国正计划从黎巴嫩撤侨，并未采取实际措施缓和黎以间的紧张局势，冲突因此较难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孙德刚说。

22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沟通协调员约翰·柯比表示，以色列升级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军事冲突不符合以方利益，美方仍致力于通过外交途径平息冲突。然而，在被问及美方是否担忧近日黎巴嫩通信设备爆炸是以色列对黎巴嫩平民的无差别袭击时，柯比不予置评。

而据外媒报道，美国总统拜登同日也表示，他对中东地区持续的紧张局势“感到担忧”，并称美国政府“将竭尽所能防止更广泛的战争爆发”，“我们仍在努力推动”。

“各个利益相关方达成共识恐怕很难，未来在黎巴嫩可能会爆发中等规模冲突，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孙德刚说。

中东局势前景未明

9月19日，黎巴嫩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发表讲话时说，以色列引爆数千个通信设备试图杀死数千名黎巴嫩人，这越过了所有红线，等同于宣战。

纳斯鲁拉讲话时，疑似以色列战机飞过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上空制造音爆，致使出现数声巨响。

爆炸事件发生前一日，以色列国防部长约亚夫·加兰特与美国防长劳埃德·奥斯汀通过电话。爆炸事件发生后，有美国官员披露，当时通话时，加兰特告知奥斯汀“一场军事行动即将在黎巴嫩发生”，但他并未告知军事行动的具体内容，美方没有参与这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

22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发表视频声明称：“在过去几天里，我们对真主党发动了一系列其无法想象的打击。如果对方还不明白这其中的信息，那他们终会明白的。”他重申，“以色列将恢复北部地区安全，让当地居民回家。”

加兰特也在以色列国防部同日公布的视频中称，黎巴嫩真主党开始感受到以军的战斗力。“这些行动将持续下去，直到我们可以将北方居民安全送回他们的家园。这是目标，这是任务，为了完成它，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

“中东地区的未来安全局势可能将持续面临严峻挑战，紧张情势有升级的风险，届时人道主义危机可能进一步加剧，地区安全环境更加恶化。”舒梦分析称，国际社会可能会增强干预力度，以努力遏制冲突的进一步升级，尤其是美国，可能会对以色列施加更大的压力，期望其军事行动保持克制。不过她认为，美国对以色列的实际影响力存在限制，在防止冲突扩散的过程中可能只能发挥有限作用。

另据外媒报道，22日，亲伊朗的伊拉克民兵组织宣布对以色列发动了无人机袭击，以军称在夜间拦截了来自伊拉克的“多个可疑空中目标”。同日，中国驻以色列大使馆发文，提醒在以中国公民进一步加强安全防范。

9月22日，在以色列北部城镇比亚利克，消防人员在袭击现场进行灭火作业。新华社/基尼图片社

中东地区局势前景深陷迷雾之际，日前在黎巴嫩发生的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调查进展持续引发关注。此前有消息指出，黎巴嫩真主党从台湾金阿波罗公司订购了一批传呼机，该公司回应称，没有参与设计或生产涉事传呼机，只是授权匈牙利公司BAC进行贴牌生产。有媒体爆料，匈牙利公司BAC是以色列成立的空壳公司。

而保加利亚国家安全局日前宣布，将调查一家注册于该国首都索非亚的企业在黎巴嫩传呼机爆炸事件中所扮演角色。

据保加利亚媒体报道，将被调查的是Norta Global有限公司，有消息显示正是这家企业促成将传呼机销售至黎巴嫩。不过，保加利亚国家安全局强调，这批传呼机没有经保加利亚境内运输。

巧合的是，匈牙利和保加利亚这两家涉事公司，几乎在2022年同一时段注册。

而18日发生的对讲机爆炸事件中，因涉事对讲机上印有“ICOM”字样标签，日本公司艾可慕（ICOM）公司正深陷舆论漩涡。继前一天表示无法证实这些对讲机是其产品后，该公司于20日再回应称，涉事对讲机是该公司产品的可能性极低。

“中东局势正处于‘灾难’边缘。”22日，联合国黎巴嫩问题特别协调员雅尼娜·亨尼斯-普拉斯哈特在社交媒体上如是感慨，并强调军事手段并不会让任何一方变得更加安全。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则警告称，随着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之间的敌对行动加剧，黎巴嫩有可能变成“另一个加沙”。

“未来，中东地区局势充满不确定性，甚至不排除爆发局部战争。”孙德刚说。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马辉

采写：南都记者 梁令菲 敖银雪 周敏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