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士堂:康乐地标立百年 红楼礼堂显风华
安布雷·史怀士先生(Ambrose Swasey)
中山大学广州校区南校园怀士堂后的校训。
中山大学广州校区南校园怀士堂。
怀士堂侧面旧照。
1933年自空中俯视本校全景。中山大学供图
建筑档案
名称:怀士堂(Swasey Hall)
竣工:1917年
面积:1550.7平方米
地址:康乐园西南区492号
价值:2000年被广州市城市规划局列入近代、现代优秀建筑群体保护名录,2002年7月被广东省人民政府核定为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从中山大学南门进入康乐园,沿着中轴线一路前行,道旁古树参天,榕须飘荡,文物古迹、名人故居交织其中,诉说着这座校园悠久的历史。走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十字校训面前时,一幢红墙绿瓦的建筑映入眼帘,庄重华丽的外立面设计,散发着西洋格调与岭南古典建筑的风采,这就是见证了康乐园百余年历史的标志性建筑——怀士堂(Swasey Hall)。
怀士堂落成于1917年,俗称“小礼堂”。2023年4月来访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堂前合影,今年4月马英九先生来访,也在怀士堂与青年学子交流。再往回溯源100年,1923年12月21日,孙中山曾在怀士堂作长篇演讲,勉励学生“立志要做大事,不可要做大官”。
被绿树环抱的怀士堂,是中山大学中轴线上的第一栋建筑,也是最瞩目的建筑。怀士堂为何会立于中轴线之上?康乐园里现今尚存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近代建筑近80座,怀士堂又是如何成为中大人的精神图腾?其实,怀士堂在校园内的地位之重要性,从岭南大学时期就已开始奠定,至于岭南大学盖这栋楼的原因是什么?它最初的用途是什么?少有人去细究这段历史,但若要细致爬梳中大及其所在校园的来龙去脉,怀士堂就是不可绕开的一部分。
矗立于中轴线上的精神图腾
在众多学子心目中,康乐园是一座风光迤逦的校园,被称为全国三大最美校园之一。这里的建筑以红砖绿瓦、带地下室的美式砖楼为主要特征,风格中西合璧,大多以人名命名,如马丁堂、怀士堂、格兰堂、黑石屋等。
中山大学原档案馆副馆长姚明基,于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中大校园内,是半个多世纪来中大建筑变迁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之一。
“康乐园之所以这么漂亮,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它的规划非常整齐。放眼望去都是设计的巧思,而且当时的设计思路非常前卫,宜学、宜修、宜居,从100多年前发展到今天,它的基本格局都没有经过大的改动。”姚明基说。
漫步在宁静优美的康乐园内,姚明基向记者娓娓道来中大红楼的斑斓历史。他指出,校园的中轴线像当初设计者的“神来之笔”,有学者认为,从北往南看,像一支沾水的钢笔;而南都记者从南往北看,这中轴线,倒是像一把物理学上常用的实验器材“音叉”。事实上,中轴线承担着校园功能分区的作用,它由北至南,整体上沿着中轴线划分为三大区域,东区是学生区域,中区是教学区、科研区,西区是教工宿舍区,这些功能至今都没有改变。
在中轴线上最引人注意的建筑就是怀士堂。它是由美国著名的天文仪器制造家、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华纳与史怀士公司的总裁安布雷·史怀士先生(Ambrose Swasey)捐资,美国纽约斯道顿建筑事务所(Stoughtou&Stoughtou Architects)负责设计修建的。建筑于1915年破土动工,1917年落成,当年的总建筑经费为2.5万美元。
“一直以来,怀士堂就是学校的CI视觉形象代言的符号,它同时也是中大人的精神图腾。”姚明基说,就连百年校庆的Logo也是采用了怀士堂的建筑轮廓。
兴建之初,作为小型礼堂的怀士堂,是学校举行盛大典礼、举办重要学术交流活动和会议之地,每年6月的毕业典礼也在此举行。在抗战时期,岭南大学迁至粤北韶关办学,学校仍依照广州校址内各建筑名称,重新命名在当地临时搭建的教学楼,比如怀士堂、马丁堂和风雨操场,作为师生们在异地艰苦条件下坚持教学活动的精神寄托,足见怀士堂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20世纪50年代,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中山大学与私立岭南大学等省内外10所高校的相关文理科合并,在康乐园组成了新的中山大学。怀士堂再次成为新的“文化重镇”和校园核心,也是学校广播站的所在地。
在康乐园出生、成长的姚明基回忆道:“每天17时30分,广播站准时播放,声音覆盖全校,后来武装部、团委都曾经进驻过这里,直到1995年熊德龙学生活动中心落成,团委才搬迁过去,这边又成了学校的规划委员会驻所。”
姚明基还告诉记者,“怀士堂放在中轴线上,意义非常重大,岭南大学每一届学生毕业时都会在怀士堂前合影,重要会议也会在这里举行。”1952年中大入驻后,怀士堂成为了重要的对外接待来宾和召开学术会议的地方,也是学校举行职工代表大会和党员代表大会的场地。直到1984年梁銶琚堂建成投入使用。2023年11月12日,中山大学99周年校庆之际,中山大学100周年校庆年启动仪式就是在怀士堂举行的。其在校园内的核心地位毋庸置疑。
因地制宜的中西建筑典范
从空中鸟瞰,怀士堂整座建筑东西对称,呈“T”字形错落有致。红砖外墙以传统翠绿转为装饰,屋顶采用中式琉璃瓦和短屋脊,从屋檐连至地面的水管也是绿色琉璃,为建筑增添了典雅风韵。
康乐园的红楼建筑群,虽然是由外国设计师建造,却并非完全采用西方的建筑风格,当中揉入大量的中国古代建筑的元素。姚明基说,“当时的设计师们是希望拉近与中国人的距离,不希望建造的建筑让中国人反感。”在这一背景下,怀士堂的屋顶沿用了中式屋顶的设计,与石牌时期中山大学建的红楼不同,它缩小了面积,没有飞檐起翘,而且会根据房屋的布局来设计屋顶,先确定每个房间的不同功能,再根据房间的形状来做屋顶。
“这也体现了中西建筑的不同理念。通常来说,中式建筑是先确定屋顶,比如是庑殿顶、歇山顶、硬山顶还是悬山顶,再来安排房屋布局。而西式建筑是根据房间的特点来构建屋顶,比如有回旋楼梯的房间,它的外立面就会变成圆柱形,屋里有壁炉,往上就会有烟囱。”姚明基说。
中式建筑的三段式分明,屋顶、屋身、屋基,这在怀士堂也有所体现。怀士堂巧妙地将负一层和基座结合起来,全部采用花岗岩石,这是最好也最结实的材料,能更好地起到防水防腐蚀的作用。姚明基指出,怀士堂之所以能够结实地维持100多年,基座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若仔细观察怀士堂的屋顶,还会发现3个八边形的尖顶。姚明基告诉南都记者,这几个塔窗屋顶名叫八角攒尖顶,因广东地区气候潮湿,怀士堂又没有烟囱,塔窗是为了适应岭南气候而打造的透气窗。
“康乐园内百余幢红墙绿瓦的红楼建筑,在其屋顶上,大部分都会有塔窗、老虎窗和烟囱等西方建筑的特色元素,恰恰是这些元素,构成了中大红楼区别于中国传统建筑屋顶的特点,也使之形成并区别于国内其他近代中西合璧建筑的特色。”
历史上岭南大学作为教会背景的大学,其建筑不可避免地体现教会元素。比如怀士堂北面的外墙上,灰砖砌就的“十”字图案,北面两侧的哥特式主楼拔地而起,给人一种催人向上的感觉。姚明基说,20世纪50年代,中山大学入驻康乐园后,对怀士堂进行了一些改造,比如将主楼外立面的十字形砖饰改为菱形平面。如今的怀士堂已经褪去了宗教色彩,室内焕新现代化装修,定位为学校举办各种论坛、讲座的场所。
“会呼吸”的清水红砖
要认识康乐园的红楼,就要了解近现代建筑的基本材料——红砖。在绿树与绿茵之间,低调温和的砖红色能够更好地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并随着阳光光线的变幻,使墙体呈现不同程度的红色,与绿地映衬共同构成了康乐园校区的主色调。
怀士堂建筑上最显著的特征,是清水红砖、三段分明的设计。所谓清水红砖,即建筑的外墙墙体面层上,不附着灰、粉、瓷片等其他建材,墙体其表面就是建材本身的原色。
为什么怀士堂的红砖如此漂亮结实,能够维持100多年也鲜少出现裂坏呢?姚明基向南都记者解释道,首先是红砖的质量不同,怀士堂的红砖是会“呼吸”的,下雨天和潮湿天气时,会适量吸收水分,在晴天及炎热之际,会逐渐释放水分,使屋、堂内感觉舒适。待到明年三四月份下雨时,水又会慢慢被吸进去,这些红砖每年周而复始地不断吞吐,像是有生命、会呼吸一样。因此不可在墙上刷涂料,若它无法呼吸,砖也就很快会腐败,一定要裸露着使它们保持呼吸状态。
其次,建筑在施工时有严格要求,红砖在砌筑时不能露天,不能碰到雨水,要保持干爽,砖缝之间都严格保持0.8厘米的间隔,勾缝采用吸水率低的干粉砂浆专用勾缝剂,营造砖缝横平竖直、丰满、密实的视觉效果的同时,还能起到隔离防水的作用,也不会影响到墙砖的呼吸,这在当时是一种非常科学的工艺。
露台设计也独具一格。从整体来看,怀士堂坐南朝北,为三层建筑,首层正中三开间为高两层的门廊,两侧塔楼高三层,两侧各伸出一层,顶层为露台。在这里,姚明基特别指出:“怀士堂两侧辅楼上的两个露台设计非常新潮,在西方建筑思路里,露台是人与自然接触的地方,当时中式建筑很少有露台。据考据,大约从1935年开始国内建筑才有出现,因此怀士堂的露台设计至少领先了国内20年。”
“建筑是历史的史诗,也是历史的记载,中大康乐园的红楼也不例外,它不但记载了中山大学的发展历史,也记载着作为建筑不可或缺的清水红砖的发展历史。”姚明基说。
曾作为岭大青年会活动场地
怀士堂的建设缘起,要从岭南学堂迁至广州办学开始说起。据历史记载,1902年,当年岭南学堂的决策者们在广州河南岛康乐村买下这一方地块的时候,岛上甚至没有能行驶汽车的硬面道路,江、河、涌、沥、滘,纵横交错,民众的出行以水路的船运为主。
“当时是全日制,全包住宿,与外界隔离,康乐园选址在这里,海珠相当于一座孤岛,没有桥梁,周边都是河道,远离闹市区,他们认为在这里办大学适宜读书。”姚明基说。
姚明基介绍,1902年,钟荣光先生在澳门岭南学堂成立祈祷会,后改名为“岭南学堂基督教青年会”,1904年起简称为“青年会”。怀士堂兴建之初,就作为岭南大学青年会的办公场所大楼,后又曾作为青年会主持创立的小学、短训班的课室。
姚明基解释道,青年会成立伊始,便在校内开展了各项工作,1910年到1912年期间,青年会坚持“服务、爱校、合作”等五种精神,在校内外协助学校组织学生开展社会服务。
比如,开设工人夜校,在校外创办小学。为解决校内工人因听不懂英语而与洋人发生矛盾的问题,青年会在校内设立英文学院、蒙学校,提高校内职工英文水平,理顺了与外籍教师的沟通障碍。随后还承办了康乐女学校、桂田女学校、女工学校等,旨在提高妇女的知识和技能,使妇女能够融入社会。当时,学校周边治安非常混乱,没有保安和围墙,青年会还组织开设了工警学校,培养了学校的保卫骨干。
值得一提的是,青年会还曾经创办一所免费入学的“青年小学”,学生多为学校工人及附近乡人的子女,办学地点就位于怀士堂的地下室。直至1948年,这间俗称“青小”的学校吸纳了300余儿童就读。
姚明基介绍,当时岭大的小学是贵族小学,全是富贵人家的小孩读书,学费很高,而“青小”是免费的,且办学时间很长,一直持续到解放前。1948年,青小与岭大附小合并。1952年中大进驻,把附小也并入,至此三校合一,这也是今天的中大附小前身。
从结果来看,青年会举办的长短期教育培训工作成果,令人尊重:“那时候青年会的很多学生还只是高中生,周边普通老百姓文化水平很低,也没有地方读书,一群高中生就这样在校长钟荣光和李应林的带领下,在校外创办乡村小学,在校内办‘青小’,帮助穷苦百姓的孩子上学,令人欣佩。”
自成立以来,青年会开设的各项培训班,为教学及人才培养贡献力量,已堪称业绩辉煌。他们还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那就是1913年创办了周刊《岭南青年》,怀士堂就是编辑部的所在地。
这份周报1928年后改名为《南大青年》,是一份免费赠阅的报纸,内设社评、专著、小说、小品、校闻等栏目,每逢周六晨出版,每期单张4页8版,印数1000份,通过报纸登收费广告及学校部分经费支持而得以生存。
20世纪初,国内印刷设备技术水平有限,“我了解以后非常吃惊,我曾经在中山大学出版社工作过,对印刷行业有所了解。在我看来,青年会的人非常能干,周刊办了20多年,都是学生在运作,绝非易事。”据姚明基介绍,《南大青年》周刊栏目设置丰富,时效性的内容也不少。它的版面设计甚至不亚于20世纪90年代的报纸水平,从印刷技术层面上看,当时处于“火与铅”的印刷年代,工效周期长、排版难度大,图文、表格需用锌版制作技术的铜锌版,通常制版周期受制于批量的原因,需要3至5天。
姚明基认为,岭大青年会创办《南大青年》周刊的这段学生办报历史,鲜有人研究和讨论,但非常值得关注。这份周刊记录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也为后人研究提供了不少史料佐证。
历来是名人来校的必访之地
细数历史,百年来到访过中山大学的名人政要不胜枚举,他们也都无一例外地来到了怀士堂。2003年12月4日,德国总理施罗德访问中山大学,在此发表演讲;2023年4月,法国总统马克龙到访中大,在怀士堂前留影;2024年4月,马英九率台湾青年来访,同样是在怀士堂与中大学子面对面交流。
历史上,怀士堂与孙中山先生有着不解之缘。他曾三次受邀到岭南大学发表演说,1923年12月21日,孙中山偕夫人宋庆龄到岭南大学视察,在怀士堂作长篇演讲,勉励青年学生“立志要做大事,不可要做大官”。1925年3月13日,即孙中山辞世翌日,岭南大学学生在怀士堂举行悼念仪式,并号召大家投身到孙中山倡导的革命运动中去,实现先生的理想。
至于什么叫“大事”?姚明基特别解释道,孙中山所指的“做大事”,并非是做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而是从头到尾做好一件事,善始善终;比如种一棵树苗,每天浇水维护它生长,一件再小的事,做好了也是大事。孙中山倡导的既是一种习惯、风格,也是一种责任与工作的方式。
姚明基还向记者透露一个有趣的细节,1923年孙中山的这次演讲的时间节点非常耐人寻味,预示了中山大学的创立:“1923年12月21日演讲完毕之后,从1923年底至1924年初,孙中山连续下了几道总统手令,开始组建广东大学,把广东高等师范学校、广东政法大学和广东农业专门学校合并为广东大学(即后来的中山大学)。
当时的岭南大学已是全国大学的翘楚,办学成绩突出,为什么孙中山还要再组建一所新的大学呢?孙中山先生在此次演说中曾说:“国家的大事,不是一个人单独能够做成功的,必须要有很多的人才,大家同心去做,那才容易。要有很多的人才,那么,造就人才的好学校,不可只有一个岭南大学。广东省必要几十个岭南大学,中国必要几百个岭南大学,造成几十万或几百万好学生,那才于中国有大利益。”由此可见,孙中山创办广东大学的初衷,是试图建立一所可与岭大相抗衡的综合性大学,以培养更多为国家做大事、做实事的人才。
采访结束后,姚明基与记者一行人走出怀士堂的大门,只见葱茏古树,青青草坪,豁然开朗,学子们往来穿梭,自信从容。放眼望去,孙中山先生的铜像就伫立于怀士堂正前方。
“一座怀士堂,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见证了康乐园的时光流转。”100年过去,孙中山那句掷地有声的勉励,至今仍在康乐园里回荡,被镌刻在怀士堂前的云石上,激励着代代学子。
统筹:宋爽 周佩文
题签:陈永正
采写:南都记者 朱蓉婷 实习生 叶嘉怡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张冠军 董天健 钟志辉(除署名外)
注:所有黑白图片,均来自美国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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