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展策展人谢晓冬：欧洲古董珠宝仍处于价值洼地

“每一件珠宝，都凝聚着珠宝艺术家的天才创意设计、极致工艺以及其背后的哲学、信仰和象征，它不仅独一无二，更是充满哲思。换言之，一百多年前的古董珠宝，它就是艺术品，是人类至高无上的创造精神的体现，它与同时代的雕塑、绘画、文学一样，都是人类不朽的文化遗产。”“璀璨——欧洲古董珠宝的黄金时代”策展人、在艺及云杪文化创始人谢晓冬说。

今年夏天，“璀璨——欧洲古董珠宝的黄金时代”在位于北京工人体育场北路的SIMPLE ONE举办。自8月22日开展以来，展览吸引了无数业内人士和珠宝爱好者前来观赏打卡，引发观展热潮。在社交媒体上，“璀璨”展被网友称为“国内迄今为止等级最高的古董珠宝展”，甚至有观众认为，“从展品等级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比肩英国V&A博物馆的展览”。

9月19日，《璀璨——欧洲古董珠宝的黄金时代》图录首发会及主题讲座在SIMPLE ONE举行。精心编撰、以图文记录欧洲古董珠宝不朽传奇的展览图录首次发布。“璀璨”展策展人谢晓冬围绕欧洲古董珠宝的鉴赏与收藏等问题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演讲。

展览现场。

南都记者在展厅现场看到，此次展览分为“贵族珍藏”“巨匠典范”“神话光晖”“流光溢彩”四个章节，甄选数十件西方古董珠宝艺术珍品，重点展示19世纪欧洲古董珠宝的风潮变迁，使观众对于西方珠宝黄金时代的艺术源流和重要风格流派有一简明扼要的了解。

推开SIMPLE ONE隐秘的大门，沿着空间回环下行的楼梯，观众可以进入到一个沉浸式的博物馆式的场景：那是一份来寻宝的预期——欣赏每一件充满故事和极致美学的珠宝珍品，同时文献区与影像区的呼应，也为展览增添了更多的视听体验。

“璀璨——欧洲古董珠宝的黄金时代”策展人、在艺及云杪文化创始人谢晓冬（左二）为观众导览。

身世煊赫的“利顿项链”

王室和贵族是欧洲古董珠宝最主要的需求方和赞助人，珠宝是他们身份权力的象征，也是品味的彰显。南都记者在展览现场看到，此次展览的第一章节“贵族珍藏”展出了多件欧洲王室以及贵族阶层的旧藏，其中，位于展厅C位的“利顿项链”尤为耀眼夺目。

天然珍珠钻石项链（利顿伯爵夫人旧藏），亦称“利顿项链”

“利顿项链”是一件由天然野生珍珠和钻石组成的大体量的项链，项链整体风格大气、庄重，镂空的蝴蝶形状造型，轻盈灵动，下方垂坠着水滴型天然珍珠，极具美感，同时又带着华贵和优雅的感觉。

1902 年，第一代利顿伯爵夫人佩戴该项链出席爱德华七世加冕礼。

图片来源：英国奈伯沃思庄园档案馆（Knebworth House Archives）

据策展人谢晓冬介绍，这件项链的第一任主人，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利顿伯爵夫人。利顿伯爵是1887-1891年间的英国驻法大使，大约是在这段时间他请法国王室的御用珠宝商巴普斯特设计制作了这条项链，送给了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曾担任过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官，在维多利亚王的葬礼中，她也是负责护送灵柩的人之一。

女王去世之后，英国国王的继任者是爱德华七世，爱德华七世的王后是亚历山德拉王后，这位利顿伯爵夫人又给亚历山德拉王后当过寝室女官。也就是说，这位伯爵夫人在两任君主期间都往来于英国宫廷的中央决策层。

1912 年前后，第二代利顿伯爵夫人佩戴该项链的照片登上《伦敦新闻画报》（The Illustrated London News），标题为“利顿伯爵夫人的新肖像”

“现在我们之所以可以确定这条项链是利顿伯爵夫人的旧藏，是因为她曾经在爱德华七世的加冕典礼上佩戴过这条项链，现在还留下了一张老照片。她去世之后，这条项链就传给了第二代利顿伯爵夫人。她也曾经佩戴了这条项链，登上了当时伦敦的一个主流媒体——伦敦新闻画报，留下了一张全身肖像照。这些都是第一手的文献例证，可以证明它的传藏。这条项链历史百余年，保存的仍然非常完好，熠熠生辉。”谢晓冬告诉南都记者。

收藏者显赫的身份，在珠玉璀璨之外，为古董珠宝增添了历史的厚重感和传奇色彩。因此，被王室贵族拥有、流传有绪的古董珠宝，尤其受到藏界热捧，甫一出世便引发空前的关注。

玛瑙浮雕钻石珍珠珐琅手链 罗斯伯爵夫人旧藏

玛瑙浮雕钻石珍珠珐琅手链 盒内字条

此次展览中的另一件罗斯伯爵夫人旧藏“玛瑙浮雕钻石珍珠珐琅手链”来自英国顶级贵族旧藏。它的几任收藏者都非常厉害。根据原盒上面的纸条给出的信息，它曾是阿德里安·霍普的收藏。阿德里安·霍普是19世纪英国银行世家出身，整个家族都是艺术收藏大家。在霍普之后，这条手链传给了他的侄孙女比阿特利斯·凯女士，后来又辗转到了英国第六代罗斯伯爵夫人的手中。

1960年，罗斯伯爵夫人出席儿子安东尼·阿姆斯特朗-琼斯的婚礼，右手佩戴了这条手链。

罗斯伯爵夫人（后排左一）在婚礼上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后排左三）合影

罗斯伯爵夫人是一位社交名媛，也是英国著名慈善机构维多利亚协会（该协会以保存保护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和爱德华时代的建筑为使命）的创始人。她也跟英国王室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她的儿子安东尼·阿姆斯特朗-琼斯娶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妹妹玛丽特公主。当年，她正是戴着这条手链参加了儿子的婚礼，并且和年轻的伊丽莎白二世留下了一张合影。

划时代的艺术设计

漫步于展厅之中，每一件珠宝都像一朵文明的光团，它们凝聚着珠宝设计者超凡卓绝的工艺和匠心，用美与创造诉说着历史。

“整个19世纪，欧洲文明登顶世界之巅。携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经济成就和综合国力的提升，欧洲尤其是英国和法国的影响遍及全世界，成就光耀夺目。这一百年，珠宝与同期的美术、建筑和时尚一样，见证了欧洲文明对于优雅品味的波澜壮阔的想象与创造。”策展人谢晓冬谈道。

维纳斯的梳妆群雕胸针

此次展出的“维纳斯的梳妆群雕胸针”是一件划时代的里程碑式作品。它的作者弗罗蒙特-莫里斯曾经被法国文豪雨果誉为“金匠诗人”，也曾多次被俄国沙皇、教皇以及维多利亚女王迎为座上宾，制作精美的珠宝。

在珠宝史上，弗罗蒙特-莫里斯首次把雕塑引入了珠宝设计。弗罗蒙特-莫里斯认为，珠宝是“一种缩小的、可以佩戴的雕塑”，他首创了“将雕塑缩小，变成可佩戴的艺术”的理念，消解了雕塑与珠宝间的差别，发掘出珠宝作为一种艺术语言的强大表现力。

“这件维纳斯的梳妆群雕胸针就是体现这一理念的绝佳例证。它融微型群雕、宝石雕刻、镶嵌、金工、珐琅等多种工艺于一体，完美协调又造型独特，一如一件微型的雕塑品， 熠熠生辉。这件作品曾参加过1855年的巴黎世博会，也几乎成了莫里斯的绝唱。”谢晓冬告诉南都记者。

新艺术运动殿堂级大师勒内·拉利克的两件作品“黄金钻石镶海蓝宝透窗珐琅胸针”和“黄金珐琅人物浮雕胸针”也十分引人瞩目。

黄金钻石镶海蓝宝透窗珐琅胸针

“黄金钻石镶海蓝宝透窗珐琅胸针”典雅灵动。作品中间的海蓝宝与周围模拟随风飘动的麦穗镶嵌在一起，麦穗像翅膀一样飞翔，整体如飞机的涡轮一样充满动感，这和当时莱特兄弟发明飞机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这种设计抛掉以往的桎梏，大胆创新，是典型的新艺术风格。

谢晓冬介绍说，珐琅一般需要基底来依附，常见的是金和银，但这件作品的“透窗珐琅”没有胎底，再结合镂空的技术非常之难，可以说是拉利克的绝技。

法兰西的安妮贝雕彩金胸针 与英国V&A 博物馆所藏的“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贝雕胸针”为同一系列的不同两件

作为欧洲珠宝的黄金时代，整个19世纪是大师辈出的世纪，这次展览即呈现了很多珠宝艺术大师的精品，例如阿尔弗雷德·迈耶的“利摩日珐琅肖像套装”、卡洛·朱利亚诺的“双色珐琅镶钻石项链和胸针套装”、路易斯·维斯的“天然巴洛克珍珠黄金蛇形项链”、卡斯特拉尼家族的“伊特鲁里亚复兴风格黄金羊头胸针”等。

“可以看出在19世纪，这些珠宝巨匠、艺术家们如何穷尽工艺，将珠宝变为一种艺术收藏品，他们的很多作品，后来也成为很多现代品牌的灵感源泉。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同样也是全球许多博物馆珠宝收藏的重点。”谢晓冬说。

再现十九世纪精神风尚

古董珠宝的鉴藏和现代珠宝判然有别。现代珠宝收藏往往追求品牌、宝石产地、大小、净度、可佩戴性等指标不同，而欧洲古董珠宝由于年代久远、限量生产或手工制作，存世量稀少，独一无二，这种稀缺性决定了它的不可替代性。

由于19世纪独特的精神风尚，一些古董珠宝中的主石并不那么稀有，但这丝毫不会减损它的价值。因为古董珠宝本身是与历史传承、文化风尚、工艺设计、风格观念交融混成的统一体。例如，此次展品“伊特鲁里亚复兴风格黄金镶玛瑙珐琅吊坠”，是由黄金、玛瑙和少量珐琅组成，为典型的伊特鲁里亚复兴风格。

伊特鲁里亚复兴风格黄金镶玛瑙珐琅吊坠

谢晓冬说：“这件作品的主石是缟玛瑙，用当时非常昂贵的黄金镶嵌缟玛瑙，在现在的观念看来是匪夷所思的，但这正体现了古董珠宝对于价值的思考——精神价值与物质价值同样重要。在当时，这种被一条白线一分为二的缟玛瑙很受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人的喜爱，有种说法是这象征了人间与天堂，或物质与精神的合一。”

为了更好地服务珠宝爱好者和收藏家，此次展览特别推出《璀璨——欧洲古董珠宝的黄金时代》图录。据介绍，策展团队参考了国内外最好的珠宝图录，对展出的珠宝作品进行了高标准的拍摄，每一张图片都力争反映出特定珠宝作品的整体神韵和工艺细节，并请国内一流的设计团队和印刷企业进行制作。同时对这些作品进行了严谨的考证和文字说明，对每件作品的年代、材料、作者、风格、产地、流传、参考等要素，进行了详细的诠释。

据悉，该图录限量印刷500册，八开，288页，选用日本进口哑粉纸印制，共收录古董珠宝作品62件，图像精美，文字详实，为国内第一本集鉴赏、研究为一体的19世纪欧洲古董珠宝图录。

展览将持续至9月28日。

南都对话“璀璨”展策展人谢晓冬

欧洲古董珠宝仍处于价值洼地

A：在19世纪，有哪些欧洲皇室成员是古董珠宝重要的收藏者和推动者？

Q：“璀璨”展的策展核心以拿破仑和约瑟芬两位人物的历史形象为开篇，随着拿破仑的加冕称帝，无论是在欧洲珠宝史上，还是在政治社会史上，这都是极具象征意义的时刻。拿破仑时代的到来，不仅推动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加速发展，更是推动古老的欧洲珠宝行业迎来璀璨的黄金时代。

《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1807年，雅克-路易·大卫绘，法国凡尔赛宫收藏

拿破仑本人就是珠宝的狂热推动者。拿破仑有意大利的血统，向往古罗马的荣光。所以他一登基称帝，就恢复了被法国大革命重创的珠宝业，在他的登基典礼中，他就佩戴了镶嵌宝石雕刻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冠冕。他的皇后约瑟芬也是19世纪初欧洲珠宝振兴的关键人物之一，正是法国皇室的努力，使的法国珠宝业从法国大革命中迅速恢复，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此外，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妻子欧仁妮皇后也是一个重要的珠宝时尚引领者。这次展览的孔雀钻石吊坠出自鲁维纳特-德普雷斯之手，这个珠宝商就是欧仁妮皇后特别喜爱的。当年欧仁妮皇后订做了一个非常大的胸针，鲁维纳特-德普雷斯的珠宝由此名声大噪，受到法国王室和贵族的喜爱。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和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年轻时就喜欢收藏珠宝，所以后来才有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和他们大名鼎鼎的珠宝珍藏。

Q：如何看待当下欧洲古董珠宝的收藏前景？

A：收藏欧洲古董珠宝不仅是对珠宝工艺的欣赏，更是对历史、文化、艺术的保留和传承。珠宝除了宝石本身的价值外，更是兼具艺术和时尚的双重特征，尤其古董珠宝更是承载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背景、审美变化和生活方式，具有独特的文化意义。对于收藏者，这不仅是在收藏珠宝，更是在收藏一段历史、一种艺术风格和一种生活方式。

在国际范围内，近年来，古董珠宝的交易价格一路走高，无论是现代珠宝品牌的早期作品，还是19世纪乃至更早时代的名家珠宝，乃至宝石雕刻，价格都是持续攀升，古董珠宝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收藏机构和收藏家的选择。

在国内，欧洲古董珠宝也是收获了越来越多的爱好者和藏家的喜爱。尤其最近几年，大量的西方古董珠宝研究著作被翻译成中文，像卡地亚、梵克雅宝、尚美等珠宝品牌也持续不断的在中国推出重要的展览，还有越来越多的第三方机构参与进来，仅以过去一年为例，就有像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清华艺术博物馆、长沙博物馆、成都博物馆举办了各种规格的珠宝展览。以上这些展览和研究著作的主办相信对于中国的古董珠宝收藏都将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Q：很多现代珠宝品牌，也开始关注到古董珠宝收藏的重要性？

A：是的，绝大多数现代主流珠宝品牌都诞生于19世纪中叶和二十世纪初，在其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很多早期的作品能够保存流传至今的也已经寥若星辰，这些品牌公司也只能通过公开市场，将这些作品购回，以完善自身的品牌历史发展说明。

2021年，来自蒂凡尼第一任设计总监 Louis Comfort Tiffany在1900年代设计的一件美杜莎挂坠，被Tiffany公司以365万美元买回，放在其巴黎首店最为醒目的位置。今年4月至6月，Tiffany在东京举办了一个大型特展“Tiffany Wonder（蒂芙尼瑰丽绮境）”，展出品牌近两个世纪来的约500件具有代表性的精品珠宝，其中Tiffany馆藏超过九成。这件吊坠作为焦点展品之一，亮相现场。这也证明了这些现代品牌珠宝，对于古董珠宝收藏与传承的重视。

Q：怎样才能建立一个比较好的欧洲古董珠宝收藏？

A：任何一个品类的收藏都是一个系统的工程，一个长期事业。对于想进行欧洲古董珠宝收藏的朋友来说，首先要确认自己对于这个品类的兴趣。

从长期来看，欧洲古董珠宝仍然处于一个价值洼地。随着越来越多的品牌机构、国内外的收藏家的加入，欧洲古董珠宝的价格还将一路看涨。但也正如任何收藏品类一样，想要在这个品类建立卓越收藏的朋友，也必须遵循精品的原则。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品味。对于欧洲古董珠宝而言，每个时期的珠宝设计都有其独特的风格，所以，持续的学习就是必不可少。所以多去博物馆看藏品、阅读专业书籍以及与优秀的珠宝经营机构进行互动都不可或缺。

采写：南都记者 黄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