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模,梦开始的地方!九十大寿时感恩上海南洋模范中学
南模,梦开始的地方!
赵 遐 秋
【小引】 今天是我步入 90 岁的第一天。我在这里重发十一年 前的 2013 年 11 月 16 日上午,在上海南洋模范中学校友 聚会时的发言,感恩母校,纪念我生命中那一段激情燃 烧的岁月。
——2024 年 10 月 10 日于京东孙河乡居
今天,2013 年 11 月 16 日,我们南洋模范中学 1953 级 校友毕业 60 周年的返校日。这是我离开母校 60 年后第一次 参加母校的返校日活动,心情很是激动。 我是昨天从北京过来的,住在酒店里,可以说,激动得 一夜都没睡好。今天凌晨三点二十分,我醒了,想到天亮以3 后就要回到母校,回到我魂牵梦萦的天平路 200 号,要跟阔 别多年的老同学见面,真的是感慨万千!再也无法入睡了, 索性,我放任自己的思绪像一匹野马那样信马由缰,东奔西 突。
如烟的往事一一浮现,我辗转反侧,一直瞪着两眼迎接 了黎明的曙光。 我最先想到的是我初中二年级的班主任沈永廉先生。 那是 1948 年秋天,我中断了北平贝满女中初二上学期 的学业,和母亲、弟弟一起,跟着二伯父赵家骧一家,从北 平飞抵上海,准备再转飞台湾。当时,母亲一直低烧不退, 身体十分虚弱。到上海以后,又得了肺炎,高烧不退,不得 不住进了广慈医院。二伯父让我留下来照看母亲,说是等母 亲病好了以后,再一起去台湾。这正好暗合我和母亲的心意。 我们要留在上海,等待我那从解放区归来的姐姐赵遐春。
于 是,我插班进了南模女中部初二读书。那时,我们母女初到 上海,人地生疏,常常感到孤独。沈先生了解到我们的处境 后,时时嘘寒问暖。有时候,到周末,她还来家里看望我和 母亲。后来,沈先生病重住院期间,我也常去看她。有一次, 她握着我的手,关切地说:“帮助穷人,帮助他人,你就不 觉得孤独了。”当时,听她这么说,我心头为之一震。心想, 先生说出这么深奥的话,我都似懂非懂的。为了安慰她,我 还是向先生不停地点头。
后来,却正是她的这句话,长留在 了我的心中。那时候,我的精神世界里,开始有了一种不甚4 了然的,然而又让我神往的意识。也许一时还显得朦胧,却 在我漫漫的人生道路上与我同在。我常常都会想起这句话来。 1949 年 4 月,上海解放前夕,在南模,我参加了地下党 学运负责人吴学谦、钱李仁领导下的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青 年联合会,参加了革命。介绍人是南模地下党的学生党员曹 子方。当时,我的同班同学,也是闺中密友的陈声美、章以 萍,家里都有地下党员。
陈声美家是她哥哥陈声涛,章以萍 家是她堂兄章以樽,这两个人也都是南模的学生。现在回想 起来,可以说,正是他们领着我走上革命道路的。也就是在 5 月 25 日上海解放的前夕,国民党疯狂抓捕中共地下党员, 当时,我把 50 届乙班的地下党员瞿云宝、全从熹藏在我家 的阁楼上,掩护了他们。那段日子里,我和母亲天天悄悄地 从后门上楼给两位师兄送饭。他们给我讲了许多新鲜的令人 敬仰的革命故事。其中,澎湃把自家千亩土地还给农民的故 事对我影响最大。
这,让我想起了沈先生那句话——“帮助 穷人,帮助他人,你就不觉得孤独了。” 1949 年 5 月 25 日,上海解放了!那天,天空上一派湛 蓝湛蓝的,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我和陈声美、章以萍结 伴去南模的路上,我想起了沈先生,她要是能够活到今天该 多好啊! 不久,我参加了交通大学大礼堂举行的穆汉祥、史霄雯 两位烈士的追悼会。会上,我动情动容了。他们是那么年轻,5 那么有为,那么勇敢!为了上海人民的解放,在上海解放前 夕被国民党杀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特别是,听到刚从解 放区归来的史霄雯的恋人的控诉,我默默地暗中发誓:我要 像他们那样活着!顿时,我耳边又响起了沈先生那句话:“帮 助穷人,帮助别人!” 紧接着,我们去固本肥皂厂参加了工人的诉苦活动,接 受教育。
青年工人沈阿根的哭诉,从那一刻起,已经永久地 镌刻在我的脑海里了。我记住了他的哭诉—— ……高温化油炉的旁边,有一条路板,路板比油锅 略高一点。我们工人要站在路板上不停地来回搅拌油锅。 路板多年失修,板面又滑。 大前年,我阿爸在路板上搅油锅时,滑了下去,掉 到油锅里了。当时,陈家爸爸在场。他说,还没来得及 去救,人已经化了……事后,老板还责怪阿爸不小心, 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陈家爸爸他们上一辈人,跟老板 再三求情,老板才答应我顶补阿爸。
那一年,我才十三 岁。奶奶天天哭,天天哭,哭瞎了眼睛…… 那天,随着沈阿根那哀怨而愤恨的控诉,我的心像掉进黑窟 窿里一样,往下沉,往下沉,……我说不出话来。我也不想 说话。我只是久久地在感受沈阿根们那锥心蚀骨般的痛苦。 猛然,我又想起了沈先生的那句话,“穷人”!这“穷人”, 不就是站在我面前的沈阿根吗?不就是那惨死在沸腾的油6 锅里的沈家阿爸吗?不就是哭瞎了眼的沈奶奶吗?那时候 的我,好像才真正开始懂得了为穷人服务,为劳苦大众服务 的真实含义。
我想到了 1949 年 10 月 13 日。那一天,我正式成为中 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员,我渴望着进步,我渴望着投入到火 热的斗争中去。 1950 年,我参加了“二·六大轰炸”1的灭火抢救活动。 那是那一年的 2 月初,徐汇区团工委派我参加了在虹口 举办的全市青年团干部训练班。2 月 6 日中午,我们正在食 堂吃饭。忽然,我隐隐约约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还有丢炸 弹的“嘭”“嘭”“嘭”的巨响……好像和抗战时期我经历过 听到过的日本侵略者轰炸重庆丢炸弹的声响一样。
我正困惑, 食堂大喇叭播放的时事新闻突然停止了,传出来的,竟是训 练班政委发出的紧急命令:“同志们,青年团员们!国民党 反动派向我上海人民下毒手了!他们轰炸了杨树浦发电 厂……,现在,全体紧急集合,去杨树浦,去救火!”等到 我们赶到杨树浦发电厂的时候,解放军部队、市消防大队等 许多抢救大军已经开始战斗了。哪知,指挥部命令我们女生 原地待命。经过再三请战,上级才让我们女生参战。
我们彼 此用冷水浇湿了全身,快步取了木桶或水盆,去蓄水车接了 1 1950 年 2 月 6 日,上海遭受了国民党飞机最猛烈地袭击,当代史成为“二·六大轰 炸”。从中午 12 时 25 分到下午 1 时 53 分,国民党出动 4 批 17 架巨型轰炸机,对上海各发 电厂进行狂轰乱炸。杨树浦美商上海电力公司等多个发电厂被轰炸后,全市供电量从 25 万 千瓦下降到 4000 千瓦。市民、职工、解放军干部战士伤亡 1448 人,房屋毁坏 1180 间。
水,按指令路线,奔向了火场……当我们从救火现场归来时, 我才发现,我的右眉眉尖,还有左侧的一些头发,已经焦糊 了…… 1951 年的 12 月,全国正在轰轰烈烈地开展“抗美援朝” 运动。我们南模团总支委员会商量,要在校门口竖立一幅特 大的宣传画。我是团总支宣传委员,交给我办。我立刻想起 了苏联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里的一个画面:当德国侵 略者侵犯苏联的时候,一幅大宣传画的上面写着:“你为前 线做了些什么?”于是,我和黑板报宣传组的同学,在南模 校门通向红楼2的柏油路的中间,竖立了三块大黑板,上面贴 了一幅宣传画。画面是一条淡蓝色的鸭绿江,江的北边、南 边,分别以黑字标明“中国”和“朝鲜”。
画的下面,是十 个鲜红的大字:“你为抗美援朝做了什么?”这幅红、蓝、 黑三色交映的宣传画,是在不停地向路过它的同学,发出振 聋发聩的提醒和警示。而我,站在我们自己制作的这幅大画 面前的时候,竟然也和当年卓娅站在莫斯科街头那条横幅面 前的心情一样,不断地在反问自己:“你做了什么?你还要 做什么?”我,于是决心报名参加军事干校了。 恰巧,第二天,全区青年团员与积极分子在交大礼堂举 行了报名参加军事干校的动员大会。
全场气氛热烈,歌声昂 扬,人们随着麦克风传出的音乐,唱着那豪情悲壮的《共青 2 又叫钟楼。8 团员之歌》: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我们再见吧,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那时那刻的我,热血沸腾了!我迅速从书包里掏出削铅笔的 刀片,在右手食指上切开一个小口,渗出鲜血,用这鲜血在 报名表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后来,组织上因为工作需要,要 求我继续留在学校读书。 三年后的 1953 年,我高中快要毕业了,徐汇区团委的 领导找我谈话,要我高中毕业后留在南模做脱产团干部,人 事编制在学校。我记得那天谈话是 3 月 6 日。当时,我很激 动!我由衷地感谢组织上对我这个家庭出身不好,社会关系 又极为复杂的人的信任,不假思索地表态说:“我无条件服 从!” 1956 年春天,我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的愿望终于实 现了。
3 月 5 日,我填写了入党申请书。4 月 20 日,南模党9 支部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五一”劳动节前夕,徐汇区党 委批准我为中国共产党候补党员,候补期一年。直到 1967 年,在那个特殊时期中,一次批斗我的会上,我才从一个批 判者的发言中才知道,“审查”我这个普通大学教师的“专 案组”的人,去中共上海徐汇区委查看过我的入党档案,其 中,上海市委书记兼上海市长曹荻秋同志曾有过批示:“此 同志可以入党。”天哪,我的入党,竟然惊动了上海市的市 委书记和市长!当然,可笑的是,按当时的逻辑推理,曹荻 秋是“黑帮分子”,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赵遐秋,自然也是“黑 党员”、“假党员”了。
紧接着,1956 年 5 月,响应周总理“向科学进军”的号 召,青年团上海市委决定派遣一批脱产团干部报考大学,我 是其中的一个。记得那年高考语文的作文题目是《我幸福的 一天》。我写了 1956 年 4 月 20 日这一天举行的党支部大会, 写了我的誓言,我的理想,我的幸福感。7 月,我收到了录 取通知书。9 月,我走进了我的第一志愿学校北京大学,在 中文系开始了我的五年大学生活。 回首往事,翻飞的思绪中,又出现了沈先生留给我的那 句话——“帮助穷人,帮助他人,你就不觉得孤独了”。
现 在看来,这句话也可以说它具有浓厚的宗教教义的色彩。回 看来路,解放后,我接受了新民主主义,进而又接受了社会 主义、共产主义,而共产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者解放世界10 上受苦的人,解放全人类的终极奋斗目标。沈先生的话和这 个奋斗目标,两者在我的思想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矛盾和冲 突,反而在我追求进步的人生道路上,不知不觉地融汇在一 起了。 2004 年,我在撰写《生命的思索与呐喊——陈映真的小 说气象》一书时,曾经和陈映真这位台湾文学家讨论过这个 问题。他父亲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自己也曾笃信过基 督教的教义。
当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以后,反思宗教里面的 种种局限,甚至可以说是黑暗,他就再也不去做礼拜了,但 是,他认为,在为“人”、为“劳苦大众”,为人类的彻底解 放上,在宗旨上,理念上,基督教的一支——解放神学派和 马克思主义,不仅相通,而且本质上是一致的。他说,他的 思想变化发展和我很相似,也没有感到矛盾和冲突。 在我已经走过来的 78 年的人生道路上,特别在那个特 殊时期,我确实对某些人、某些事件、某些政策,有了否定 的态度。这,倒不是什么信仰危机,而是某些人、某些事件、 某些政策背叛了马克思主义的终极奋斗目标,这些人、这些 事件、这些政策不再是“帮助穷人,帮助他人”,不再是为 “人”、为“劳苦大众”,为人类的彻底解放了!我要坚持我 心中的理想,坚持我心中那个价值判断的标准。
在那个时期, 我也曾痛苦地想到过轻生,自杀。在我写的《秋风秋雨》那 本书里,我说过,我舍不得年迈的妈妈,年幼的一双儿女,11 还有我先生曾庆瑞,我想,我怎么如此懦弱,连这样的考验 都挺不过去?我想,现在,连自己的亲人,你都不能为他们 赴汤蹈火,还说什么为“劳苦大众服务”,这岂不是一纸空 谈?想想,一旦我要为个人的解脱而自杀,那在当时被认为 是“自绝于人民”的,是罪加一等的,那我的两个孩子不是 要背一辈子“反革命分子子女”的黑锅吗?作为母亲,我有 义务活下去,哪怕是屈辱地活下去,痛苦地活下去!我终于 熬过了我的人生经历中那几年最黑暗的日子,顽强地挺了过 来。
今天,当着各位同窗好友,我们同龄的同学们,朋友们, 我再一次感谢 64 年前我读初二时的班主任沈永廉先生!感 谢我的母校南洋模范中学!是她,是她们,开启了我的生命 意识,点燃了我人生的理想——“帮助穷人,帮助他人”, 这,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根据校友聚会时的发言录音整理)
岁 月 如 歌
贺遐秋开启九十大寿
庆瑞
今日始,遐秋开启九十大寿之人生,应尊为“上寿”, 耄耋长者,特此送上我的喜庆祝福。 今日遐秋,依旧笔耕不辍,于日常起居,则只图淡泊 清逸,为是轻闲自在。 我祝福你,生命之树常青,水长流。
回首既往,你我相遇在美丽的燕园,未名湖畔月,博 雅塔前辉,开启了我们共同生活的里程。你我一路同行 683 度春秋,至今,往事历历在目。 其间,最是令你我难忘的,是和我们这个时代的“30 后”人群一起,见证了岁月的冬夏和春秋。苦难都过目了, 经历了,甚至遭遇了;甜蜜、美满以至于幸福,也都享受 了。要说我们这一代人,人人都是一册小历史书,并不为 过。
今天,我只说,我们俩的这一册小书里,始终有一首 歌曲,吟唱着陪伴了我们的人生。 这就是老一辈的人都喜欢的前苏联的一首歌——《小 路》。 《小路》诞生于前苏联卫国战争烽火中的 1941 年,是 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广为传唱的一首著名的民歌,也是著名 的军事歌曲。歌曲描写了年轻的姑娘追随心上人,一起上 战场抗击敌人的情景。全曲旋律优美而不柔弱,情深而不 缱绻,歌声中透着坚强和勇敢,给人一种向往美好战胜困 难的勇气。歌声悲壮凄美,深情感伤,又充满了希望和力 量,愿世界再无战争,人间永久和平。 《小路》也是一首青春记忆的歌,吟咏的是,真正的 爱情愿为对方献出一切,直到生命。 歌曲作词谢·波杰尔柯夫,作曲尼·伊凡诺夫。
1949 年后,一直到眼下,这首歌在我们中国广为流传, 光是演唱过的著名歌手,据了解,就有关牧村、钟丽燕、 、黑鸭子、龚玥、赵鹏、王唯侨、黄红英、廖昌永、李娜、 曹琼等人。 《小路》歌词的中文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迹 没有脚步也听不到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 实在叫我心中挂牵 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 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把他救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起初,我们在燕园,北大文史楼、生物楼背后朝北方 向,翻过弯坡上的小路,再往坡下,未名湖南岸深处,往 湖畔的新闻馆小楼走的时候,拉着手,边走边低声吟唱。 也许过于偏僻,新闻馆晚间开放的小教室,那时候少有人 去,是我们读书复习功课做作业的“世外桃源”。安宁,温 馨,人在其境,心无旁骛,气定神闲,专一攻读,分外祥 和。晚自习完了,我们原路返回,往上爬坡再下坡,走在 回宿舍的路上,也低声吟唱。
当时,和我们一起晚自习的, 还有同班却几乎年长我一轮的南京来的冯亚眉大姐,她也 一起吟唱。记得,1957 年 1 月,北京处在一个严寒冬季的 周期,气温有时候会是零下十多度以至于二十度,每每下 雪,我们三个人上、下坡都是手牵着手的。而,上坡,或 是下坡,都是我走在前头。 那年月,更多的,是黄昏时刻,我们俩手牵手漫步在 未名湖畔,抑或燕园里林荫道下,低声吟唱。 其间,站在蜿蜒雄伟的长城上,仰视它的英姿,倾听 它的呼吸,感受它的沧桑与壮观,一眼望不尽的塞外风光, 也曾让我们不禁放声唱起了《小路》。
还有,香山看红叶, 八大处观览古银杏,戒台寺体验深秋落叶的佛性禅意…… 直到在京西城子矿、京东平谷马昌营、十三陵铁路建设工 地劳动,……甚至于,1959 年深秋时节,我们班到山西大6 同实习调查雁北方言,闲时,参观云冈石窟,还有上、下 寺,走在路上,我们也低声吟唱。更加令人难忘的是, 1959 年到 1960 年间的那个冬季,我和我们年级的另外四位 同学一起,被派到驻营保定郊区的六十九军军部,替他们 修改这个军的官兵及军官家属在“大跃进”中创作的文学 作品,两个多月的日子里,热恋中的我们,相思之情深切 绵长,于是,你每天都会收到一封军邮来信,我也会收到 一封来自未名湖畔邮局的你的书信,彼此借以畅叙阔别情 思。
有时候,信纸上,也都会写几句《小路》的歌词。 记得,我们得空在一起漫步时,兴之所至,我还会用 俄语唱几句给你欣赏—— Вьётся, вьётся дальняя дороженька, Стелется за дымкой горизонт, И по этой дальней по дороженьке Вслед за милым еду я на фронт. …… 这时候,你在倾耳细听之后,都会为我轻轻地鼓掌。 最令你我难忘的,是本科毕业头一年,1960 年暑假, 我们全年级留在学校集体科研,我们班编写《汉语发展史》。
期间,我们系只有 32 岁的年轻的党总支书记程贤策老师提 议,我们班几个同学举办一场集体婚礼,调节一下生活气 氛,大家都高兴高兴。得到全班同学一致赞同后,8 月 117 日,我们和另外三对新人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当场, 他妙语连珠,说得全场喜气洋洋,物质匮乏年代的那场集 体婚礼现场顿时蓬荜生辉,令人至今也难以忘怀。轮到我 们俩表演节目了,我们俩唱的就是这首《小路》。程贤策老 师,还有到场的曹先擢、徐通锵、华秀珠等好几位老师, 我们班的同学,也都一起唱。他一边唱,一边挥动双臂做 了齐唱的指挥。
再到后来,最值得记忆的,是在那国人难忘的“十年” 里的浅吟低唱—— 记得,那一年,人民大学的“WG”“左派”们,在 “宣传队”、“革 WEI 会”的主使和纵容下,私设“公堂” 和“监狱”,非法刑讯之后,又非法把你关在私设的“监 狱”——“牛棚”里。一天傍晚,我大胆勇闯“监狱”所 在地“南四楼”,智斗“工宣 dui”和“红 wei 兵”“看守”, “探监”成功,在带给你的一小瓶油炸辣椒中,藏着的一 张写了“留得青山在”五个字的小纸条,居然瞒过了他们 好几双眼睛。随后,回“林园”家里的路上,微弱的路灯 下,我一个人,挺直了腰板,昂首阔步,又唱起了战斗的 《小路》。
过后,他们查无实据,不得不“释放”你回家。回家 第二天早晨,沐浴洗漱一番,去了晦气,我们俩离开林园 5 楼 25 号的家,手牵着手,一直往西,堂堂正正地走过那8 栋“南四楼”,出人大后门,沿着苏州街,再一直往南,往 南,经过工业学院、俄语学院、民族学院和民族歌舞团, 还有社会主义学院,一直走到紫竹院公园。途中,我们又 唱了《小路》。激动时,还不再浅吟低唱,而是铿锵有力地 将歌词唱得响亮起来。
很不幸,随后的“清理队伍”,“抓 5·X6”,灾难重 又降临,直到我去了河南淮阳,你去了江西刘家站,和知 识分子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在一场接着一场的人和人的斗 争,和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中,接受改造。那时候,我们 也还是在往返的“两地书”中,都写到了这首《小路》,寄 托我们的思念。 倒是,在你带着我们的大女儿子犁和儿子子剑,绕道 淮阳看望我的时候,还有“九·一三”之后的春节我被允 许到江西刘家站附近的锦江镇和你们团聚的时候,眼看, 上面说了大学不要办了,失望之极,以至于绝望之余,我 们不能不盘算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了。
往往这时候,我们走 在一条条的小路上,边走边商量,心里边,也还是会响起 来《小路》的旋律,以至于歌词。 记得,在锦江镇,我们到流淌过小镇的清澈的信江洗 被子、床单和衣服,洗干净了,铺在江滩上的鹅卵石上晾 晒,我们坐在一边晒太阳,就曾经畅想——日后,在我们 家乡湖北,找一个宜居的小乡镇,就像我 1994 年在北大中9 文系攻读副博士学位的时候,按“桃园经验”,奉派参加北 大的 800 人“工作团”,下乡十个月整农村干部时的驻在地, 长江北岸的水乡,江陵县冲河乡跟马家寨一带那样,找一 块地,盖个小屋,屋前挖个鱼塘,屋后栽一片竹林,外带 一个猪圈,一个鸡鸭窝棚,一个小菜园,农耕之外,我们 俩再教个小学,同时教育好自己的儿女,对得起我们的老 师交给我们的知识就行了。
至于农活,我在江陵,还有后 来的淮阳,已经学会了不少。 当时,说着说着,我们也唱起了《小路》。同样,我还 表演了俄语的一点演唱。 补充一点,为了日后的乡野安居,在淮阳,我甚至于, 还跟同一个教研室的好友陈培文学会了基础的木匠活儿, 泥瓦匠活儿。“干校”回来后,在人大西郊校区二处一排 15、16 两间平房和一个小院儿,重建我们的家园,便证明 了这一点。 那就是,在屋子里,我自己动手做了一对单人沙发一 个茶几,一个大储藏柜,一个五角角厨。 不久,唐山地震时,在屋外小树林里,我在孩子的帮 助下,架起了一顶防风防雨又带电灯可以做饭的防震棚, 里边可以住老少三代七个人,还可以让三个孩子晚间做功 课看九吋小电视。
后来,眼看天冷了,我骑自行车备好料,在院子里加10 稻草和泥脱坯晒干,而后砌墙,上梁架椽苫顶,平整地面, 做门窗配玻璃,拉电,硬是盖起了一间 15 平米的过冬防震 屋。所有这些,也都只是我的孩子们打下手,帮帮忙而已。 这小屋,我们没住,倒是借给你们系刚刚回到学校,一时 没有住处的教师梁实中一家,住了好一阵子。 …… 还有两个例子可以说明,《小路》这首歌如何扎根在你 我的生活里了。 一个例子是,我在 2018 年出版的 1350 万字的 25 卷 集,副题为《我的学术人生》的 24、25 两卷,正名就是 《一条小路》的上、下两卷。
再一个例子就是,我们俩约定了,等到有一天,我们 不得不告别大家,远行他乡的时候,人们为我们送行,放 送的音乐就是《小路》,最好,先是俄语原声,随后,关牧 村、廖昌永轮唱,再后是黑鸭子组合演唱。 …… 呵呵,不说了。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回望来路,我仍旧深感意义 不凡,不得不感慨,岁月真的如歌。 祝你,亲爱的遐秋,小安,生日快乐!
2024 年 10 月 9 日夜,于京东孙河乡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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