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军多线作战 战火波及多国 中东成“巨大火药桶”

　　10月8日，在加沙地带中部布赖杰难民营，几名儿童在搬运毛毯。

　　10月6日，加沙地带南部汗尤尼斯的废墟。

　　2023年10月7日，在加沙地带拉法拍摄的向以色列发射的火箭弹。

　　2023年12月2日，在以色列特拉维夫，防空警报响起时人们降低身位避难。

　　10月7日，也门胡塞武装表示，该组织向以色列中部发射了两枚导弹。这距离新一轮巴以冲突自2023年10月7日爆发，正好一周年。

　　“像烟花一样在头顶响个不停。”当时，一名在以色列特拉维夫生活的中国公民向南都记者形容火箭弹凌空飞射的情形言犹在耳。如今，加沙地带仍不平静，冲突外溢效应更让战火波及多国，使整个中东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尤其自今年9月以来，中东局势急转直下，冲突多点蔓延。爆炸、废墟、分离，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和持续加剧的人道主义危机让国际舆论不得不重新直面问题核心，即中东问题的本质依旧是巴勒斯坦问题。

　　本轮冲突对各方影响几何？停火谈判卡点在哪？未来中东能否走出周期性冲突不断的历史循环？本轮巴以冲突爆发一周年之际，南都、N视频记者多方采访、梳理，剖析中东局势发展的几大焦点问题。

　　灾难

　　加沙地带死亡人数占超总人口6%

　　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与速度突然爆发。

　　当日清晨，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武装人员自加沙地带突袭以色列境内军民目标，据称发射了至少5000枚火箭弹，同时采取代号“阿克萨洪水”的军事行动，潜入以色列境内将251名以方人员带到加沙地带扣押。数据显示，此次袭击造成了以色列1200余人死亡。

　　以色列军方随即强硬回击，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发起代号“铁剑”的军事行动，史无前例地动员了36万预备役军人，对加沙地带实施全面封锁和多轮空袭。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也于同日发表声明，表示哈马斯组织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并信誓旦旦地称以色列将赢得这场战争。

　　然而，这场乱局延宕至今仍未结束。战火下的加沙地带，人道主义危机愈演愈烈。据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卫生部门最新统计，过去一年中，以军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已造成巴方约4.2万人死亡、近10万人受伤，死亡人数占加沙地带总人口超过6%。

　　巴卫生部门9月15日表示，在所有可辨认身份的遇难者中，儿童占33.1%，妇女占18.3%。哈马斯媒体办公室10月2日发表声明称，一年以来，以军行动已致使加沙地带巴方902个家庭全家遇难，1364个家庭只剩一人幸存。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李伟建向南都记者表示，巴以之间本就实力悬殊，因此从军事与物质层面看，巴勒斯坦蒙受的损失相对来讲更加惨重。无论是有生力量、基础设施，还是能源、无辜百姓的生命财产等，巴勒斯坦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有机会慢慢恢复元气。

　　联合国有关机构统计显示，本轮冲突爆发前，加沙地带的农业用地占土地总面积的40%以上，农产品可满足20%至30%的每日粮食消费需求。可如今，冲突已导致加沙地带67.6%的农业用地遭破坏。

　　此外，在过去一年中，以方针对加沙地带医疗系统的袭击多达500余起，上千名卫生工作者遇难，半数医院被迫停摆。数据显示加沙地带至少87%的学校建筑受损，青少年儿童教育水平倒退至少5年。

　　据估计，加沙地带每10人中就有9人因战火流离失所。大批民众面临食品、药品以及生活用水和饮用水短缺，约80%的加沙地带人口依赖人道援助，成千上万人面临饥饿和疾病威胁……随着冬季和雨季来临，加沙地带民众的生存将更加艰难。

　　可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日前表示，今年9月至今，加沙地带南北之间近90%的人道主义行动均遭到拒绝或阻碍。

　　10月6日，冲突爆发将满一周年之际，加沙地带中部城市代尔拜拉赫一座清真寺和一所学校在爆炸声中被摧毁。哈马斯媒体办公室当日发表声明说，这两处建筑原本容纳了数百名流离失所的民众，爆炸造成至少24人死亡、93人受伤。过去一年来，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外溢

　　以色列“正在7条战线上作战”

　　本轮冲突爆发后，以色列政府的“极右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冲突爆发之初，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甚至公然抛出以军正同“人形动物”作战的极端言论，令国际舆论一片哗然。

　　然而，以色列“以战止战”的后果，是巴以冲突的外溢效应不断扩散。

　　与以往不同的是，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与伊朗关系密切的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等中东“抵抗轴心”成员频频袭击以色列或关联以色列目标，以策应哈马斯同以军作战。

　　以色列在军事上则坚持对“抵抗轴心”成员进行多点打击。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声称，以色列目前正在7条战线上作战，除加沙外还包括了黎巴嫩、叙利亚、约旦河西岸、伊拉克、也门和伊朗。

　　从“定点清除”黎巴嫩真主党领导人纳斯鲁拉，导致黎以冲突陡然激化；到与伊朗相互直接攻击对方本土，有陷入报复循环的危险；再到与也门胡塞武装对抗升级，红海频频传来警报……在以色列的搅动中，整个中东地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今年9月中旬黎巴嫩接连发生的两起通信设备爆炸事件，更打开了“超限战”的潘多拉魔盒。不存在战场与非战场的区别、无须依靠常规武器、根本看不见对手，一种建立在入侵供应链基础上的恐怖主义正从中东向全世界蔓延。

　　上外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舒梦向南都记者表示，爆炸事件中，爆炸物置于民用设施之中，且爆炸导致部分平民伤亡，手段缺乏基本的道义感。此外，袭击方此次通过操控线下设备来进行物理袭击，说明网络攻击如今十分严重，已超越了单纯的信息窃取和系统瘫痪。

　　军事专家宋忠平认为，爆炸事件不仅给黎巴嫩真主党造成重大的财产损失和心理震慑，同时也把非战争军事行动开辟到新战场。

　　爆炸事件发生后，黎巴嫩真主党指认以色列应对此事件负责，称以色列将受到“公正的惩罚”。真主党高级官员侯赛因·哈利勒强调，“这次袭击的目标不是针对一个、两个或者三个人，这次的目标针对整个国家”。

　　“加沙地带前所未有的死亡和破坏所产生的冲击波现在有可能将整个地区推向深渊，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的熊熊大火正迎面袭来。”9月27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安理会中东问题高级别会议上说。

　　冲突范围的不断扩大，亦反噬着以色列。以色列媒体日前刊文指出，以军在多条战线作战，大大增加了以军资源调配和作战难度。

　　据以色列央行估计，受巴以冲突等影响，该国经济增速预计从2023年的4.5%下降到2024年的1.5%。以色列旅游部9月底的数据也显示，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约有85.3万游客到访以色列，仅为此前一年的四分之一。此外，由于禁止巴勒斯坦劳工进入，以色列的建筑业和农业均遭受重创。这些亦导致以色列国内越来越多民众厌战情绪强烈，全国各地呼吁停火的游行活动逐渐增多。

　　阻滞

　　停火谈判举步维艰，美国“拉偏架”

　　和平何时才能重返中东？

　　随着巴以冲突的久拖不决与外溢效应的日益严峻，国际社会呼吁停火的声音越来越大，联合国也于近期为此召开多次会议。

　　当地时间9月27日，联合国安理会应阿尔及利亚要求，就巴以冲突最新局势举行公开会。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会上就巴以局势进行了通报，他警告说，加沙局势的外溢可能整个区域陷入危险，必须朝政治解决危机而努力。

　　10月2日，联合国安理会就中东局势召开紧急会议。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再次呼吁立即在加沙地带停火、立即无条件释放所有被扣押人员、向在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提供有效人道主义援助，并“不可逆转地”推进“两国方案”。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于当地时间10月5日发表视频讲话提出，要为冲突找到持久的解决方案，要让以色列、巴勒斯坦和中东地区所有其他国家的民众，最终都能在和平、尊严和相互尊重中生活。“现在是时候释放被扣押人员了，是时候平息枪炮声了，是时候结束席卷该地区的苦难了”。

　　事实上，本轮冲突一年间，巴勒斯坦方面与以色列也曾围绕加沙地带停火及释放被扣押人员谈判断断续续进行谈判，还曾于2023年达成7天的临时停火协议，其间双方分别释放数批被扣押人员。

　　可在此之后，停火谈判屡屡陷入僵局，再无进展。这背后既是因为以色列与哈马斯的诉求差异巨大难以调和，也不可忽视美国在外交和军事层面“拉偏架”偏袒以色列的作用。

　　在本轮冲突爆发之后，以色列便确立三大目标：消灭哈马斯、所有被扣押人员获释、加沙地带从此不再对以色列构成安全威胁。

　　分析指出，目前巴以双方的主要分歧在于“费城走廊”问题。以色列希望战后在加沙地带保留军事存在，尤其是加沙南部与埃及接壤的“费城走廊”。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多次表示，想要摧毁哈马斯的军事和治理能力、阻止哈马斯重新武装起来，就必须控制“费城走廊”。

　　这一要求遭到哈马斯的坚决反对。9月27日，哈马斯发表声明重申，加沙地带的战后管理是巴勒斯坦内部事务，以色列关于决定加沙地带未来的计划将受到抵抗。

　　与此同时，针对美国“阳奉阴违”，一边声称通过所谓外交手段防止冲突扩大，一边多次在安理会否决涉加沙停火决议草案，且持续向以色列提供武器的种种行径，国际社会亦有目共睹。

　　“美国几乎是无上限支持以色列。”孙德刚向南都记者分析称，一个月后美国就要进行总统大选，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的选情当前陷入胶着，而犹太势力又是美国总统选举中的重要力量，两党候选人眼下都不希望得罪犹太势力。“因此，尽管以色列此前采取进攻性现实主义的政策，即先发制人进行袭击，美国仍然支持以色列。”他说。

　　孙德刚认为，目前，以色列将自己与美国作为安全共同体捆绑在一起，以此阻止美国从中东地区抽身。“某种程度上来说，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政府绑架了美国拜登政府”。

　　症结

　　唯一出路在于落实“两国方案”

　　谈及中东局势的未来走向，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李伟建向南都记者表示，在本轮巴以冲突中，以色列的国际形象受到很大冲击，国际舆论几乎都在谴责其造成的人道主义危机，即便是美国也多次向内塔尼亚胡发出多次警告。不过，这也重新唤起了国际社会对中东问题的重视。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在美国斡旋下，以色列与一些阿拉伯国家逐渐走向关系正常化，巴勒斯坦问题则一度被边缘化。”李伟建说。

　　然而，正如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早在多年前就曾明确指出的，巴勒斯坦问题是中东局势动荡的根源，这个问题不解决，中东就会永无宁日。而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平谈判。

　　李伟建向南都记者分析指出，过去以色列在处理与周边国家关系时，与美国在国际事务中所奉行的霸权主义有着相似的逻辑，但本轮巴以冲突无论是从持续时间，还是从周边国家联手对抗的反应上来看，都在一定程度上超出了以色列的预料之外。

　　尽管以色列对哈马斯有着压倒性的军事优势，但以色列“彻底消灭哈马斯”的目标恐怕难以实现。“即便哈马斯被打光了，只要巴勒斯坦问题得不到解决，明天也可能会有新的组织出来。”李伟建说。

　　如果以色列继续坚持这一目标，更大的人道主义危机恐怕将难以避免。可无论是以色列还是美国，都不希望中东局势彻底失控，因为全面开战带来的后果将难以承受。

　　在李伟建看来，正如美国主导的霸权主义、单边主义正持续走弱，以色列过去在中东奉行“铁拳”政策、长期侵占他国领土的行事方式也受到挑战。

　　针对巴勒斯坦问题，目前得到国际社会广泛支持的“两国方案”是指建立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享有完全主权的独立的巴勒斯坦国，从根本上实现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和平共存，实现阿拉伯和犹太两大民族的和谐相处，实现中东地区的持久和平。

　　国际社会普遍认为，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唯一出路在于落实“两国方案”，实现巴勒斯坦人民的生存权、建国权、回归权。

　　李伟建指出，要想平息本轮巴以冲突，最有效的解决方案是以色列停火撤军，回归巴勒斯坦问题。而解决巴勒斯坦问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这一问题能够得到国际社会的持续重视，就有希望一步一步走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7月19日，联合国国际法院应联合国大会请求发表咨询意见，认定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领土的占领违反国际法，因此必须尽快结束其非法占领。此外，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建立定居点的行为同样违反国际法，必须立即停止所有相关活动并撤离所有定居者。

　　这一认定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持，当地时间7月20日，欧盟发布声明称，国际法院日前关于以色列在包括东耶路撒冷在内的被占领巴勒斯坦领土上的政策和做法所产生的法律后果的咨询意见，与欧盟立场基本一致。

　　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也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这一认定具有重要里程碑意义。

　　9月18日，在停火谈判前景难料之际，联合国大会再以压倒性多数票通过决议，要求以色列在未来12个月内结束对巴勒斯坦领土的非法占领。

　　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满一周年当天，游行和悼念活动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多地同步上演。同日，哈马斯下属武装派别向以色列特拉维夫发射多枚火箭弹。以色列急救组织“红色大卫盾”称，两名女性被弹片击中受伤。

　　这天，哈马斯发表声明说，一年来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犯下“最令人发指的罪行”，这只会增强巴勒斯坦人民抵抗的“力量、信念和决心”。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也在会见来访的美国国会参议院两党代表团时说：“在美国政府、美国人民及其代表的支持下，我们像狮子一样战斗。”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采写：南都记者 翁安琪 图片：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