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中的二十四节气|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极目新闻记者 徐颖

通讯员 李茜 鄢静慧

海报制作：殷海楠

10月8日迎来二十四节气中的寒露，《二十四节气解》说“露水先白而后寒”，“寒露”表明气候从凉爽向寒冷过渡，就是说这时比白露气温更低，秋季是个雨水渐收、露水逐渐成霜的过程，而寒露是露水成霜的前奏。

本期《诗词中的二十四节气》，我们邀请到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汪超为您解读。寒露有哪些物候特点呢？汪超教授介绍，古人将寒露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鸿雁来宾”意思是说寒露时节，鸿雁大举南迁。鸿雁是候鸟，往来守时，如同宾客南来。“雀入大水为蛤”，古人以为寒露时水边的鸟雀忽然不见，是入水化作了蛤蜊。虽不科学，却是万物转化的朴素想象。“菊有黄华”则是说菊花初盛。秋风萧索，寒露凄凄，菊黄酒熟，思乡怀人……寒露的诗歌咏唱内容是多元的。

汪超教授

寒露时分，南北方的体感温度差异很大。北方可能已是深秋，寒气普降，红叶已现。南方还正秋高气爽，残荷未枯。大雁南来，一年的农事活动也到了尾声。人们加紧收田，以备冬天的到来。寒露不久，又将是重阳节，登高望远、敬老团圆也是这个节气带给人们的期待。

一对友人白居易与元稹，写起寒露心境各不同

池上

唐·白居易

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兰衰花始白，荷破叶犹青。

独立栖沙鹤，双飞照水萤。若为寥落境，仍值酒初醒。

白香山诗长庆集，白居易《池上》（武汉图书馆馆藏）

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

唐·元稹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

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

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汪超教授介绍，白居易与元稹是好诗友，但这两首诗写起寒露来却各有千秋。白居易诗写实景，元稹则是虚景成句——

白居易晚年常居在洛阳香山履道里的一处宅院，他一般称这里为“池上”。这首《池上》写的就是寒露时的“池上”风景。作者感受到寒露时分凉风乍起，天空中落下的露水凄凄寒凉。万物进入了一个阴盛阳衰的季节，兰花的花瓣从微微的黄绿色褪成了白色，荷花零落，水中残留的荷叶还泛着青黄色。池上这样的背景，不是春日的勃勃生气，不是夏日的喧嚣热闹，却有一种繁华过后的宁静和平淡。作者将笔触进一步贴近水面，又看到孤独停息在水际沙岸的鹤，与鹤的形单影只不同，水上飞着的流萤两只成双。大自然中的虫鸟也有自己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孤寂寥落的夜晚，作者酒初醒，醉眼蒙眬中似乎感受到那寒露时节清冷而衰微的世界；咀嚼那在生命低潮时简单与幽独的况味。

元稹的《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则似乎有着不屈服的力量。全诗首句点明寒露所在的季节，“惊”字突出了作者对光阴似流水的感受。菊花渐黄、风起叶落，大雁万里南迁，群鸟化为蛤蜊。这几句完全是依着寒露的“三侯”写出的，所以并不一定是作者眼前的实景。“收田畏早霜”不但讲农事，也点出寒露节气露水渐渐凝结成霜的过程。而结句的意思正是“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经过寒凉的晚秋，松柏颜色不改。作者由此想到松柏不论隆冬还是酷暑，都是以青翠的苍苍正色直面人间，人似也应该如此。元稹这种乐观、向上的联想，透出与白居易诗有所区别的积极的精神状态。

寒露与重阳相近，期待归家、期待与亲友相会

汪超教授说，寒露不久就会迎来重阳，古人在重阳节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因此也就有了团聚的意味。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名句，而寒露在重阳之前，也令古人有思归怀人的联想。

汪超教授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下面这首《寒露日阻风雨左里诗》，作者曹彦约是朱熹的学生，他曾担任过汉阳的地方长官。有一年寒露，这位曹大人就在离家很近的地方被风雨阻挡，难以行进，于是写下了这首诗。曹彦约觉得这一年挺反常，寒露之前天气按理应开始转凉，却依旧维持着长时间天热不雨。他的返乡之路可能都在“热”中度过，直至快到家乡时巧逢寒露节气，天气骤变，以至于强风飞沙。作者想到家中陶瓮泛白，酒已飘香；篱畔菊丛初黄，花色可人。那思归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风里雨里想借问有没有仙人划桨送他快快渡过三十里江水，转眼到家。

明代初年的著名诗人高启的这首寒露诗，写在了送给朋友的《林谷图》上。高启首先描述了图中的画面，葛花花瓣中露珠晶莹，弦月跃上了山涧的东方。在烟雾迷离间，鸟雀已经栖息，秋景中的山泉仿佛因风更响亮了。今天我们或许已经无法再看到这幅《林谷图》了，但寒露节气的风物仍然可以清晰想见。作者说，看到这画中的风光，怀念起与友人的欢会。就让这幅画留在陈君高雅的书斋中，供他长久地欣赏。陈君或许在看画时也就想起了送画的高启，以及与高启欢会的情形。这是属于中国古人的独特浪漫。

寒露日阻风雨左里诗

宋·曹彦约

久谓热当雨，兹来归近家。露寒迟应节，天变勇飞沙。

瓮白应浮酒，篱黄可著花。一江三十里，直欲问仙槎。

以倪隐君所画林谷图赠陈卿赋诗其上

明·高启

葛花委寒露，初月涧东上。烟鸟夕已栖，风泉秋更响。

怀人念佳会，阅景存遥想。持此赠陈君，高斋永延赏。

青邱高季迪先生诗集，高启《以倪隐君所画林谷图赠陈卿赋诗其上》（武汉图书馆馆藏）

有趣的寒露诗词，有笔墨游戏也有戏谑人生

菩萨蛮·回文题扇图

金·王寂

碧空寒露松枝滴。滴枝松露寒空碧。山远抱溪湾。湾溪抱远山。

竹疏横岸曲。曲岸横疏竹。寒鹭宿平滩。滩平宿鹭寒。

拙轩集，王寂《菩萨蛮回文题扇图》（武汉图书馆馆藏）

汪超教授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王寂的这阕《菩萨蛮·回文题扇图》也是一首题画之作。但作者采用了特殊的写作形式，就是“回文”。词中每两句倒过来念都能成句。这是古人游戏笔墨的方式，有一定的创作难度。王寂这阕回文词所写也是深秋寒露节气的景象。碧空中寒露顺着松枝滴落，滴落的松枝露水倒映了寒空的碧色。远山与蜿蜒的溪水彼此相拥。有一林疏朗的竹子横亘于曲折的水岸。寒秋的白鹭宿在平整的滩头。全词所写景物从远及近，大小、动静搭配，将扇面的图像反复勾勒。回文的匠心巧思为扇面画增添了趣味，令到了秋季天凉后本该被弃置的扇子，又有了观赏的新价值。

三绝句·其一

明·黄淳耀

已讶饥虫似雪霜，俄回寒露作春阳。

道人戏抚庭柯笑，疾病真成却老方。

汪超教授解读说，黄淳耀这首诗就是用戏谑的方式抒发了岁晚迟暮的人生感喟。绝句开头两句不合常理，却意外有趣味。作者看到庭院中有一只虫儿像霜雪般洁白，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会惊讶呢？因为深秋寒露的节气，昆虫应该或老、或藏，作者却看到了洁白的幼虫。他想难道是时序颠倒，忽然回到了阳春三月？虽然人生不能重来一世，节气也并不会颠倒。但病中的作者忽然摩挲着庭院中的树，感叹是疾病让他有了闲暇注意到这不合常理的现象。同时，也让垂暮的诗人有了童心，似乎回到了对世界无限好奇的童稚时。

（来源：极目新闻）